浪漫主義與基督教文化
十八與十九世紀的浪漫主義,在文學上有深遠的影響,也影響着文化。
在文學上和哲學上,浪漫主義,很難找出統一的定義;一般說來,是相對古典主義的規律,和寫實主義的理性而言。但從歷史觀點來看,杜蘭特(Will Durant)以拿破崙為代表,稱之為“The Age of Napoleon”,見於其所著The Story of Civilization);羅素(Bertrand Russell)等人,則對於拜倫(George Byron)給予甚大的注意。
浪漫主義的背景,是對於理性主義和工業革命的反應。其影響不僅見於文學和哲學上,也見於政治和文化:以情感重於理性,則道德成為不必要的枷鎖;學院派的知識,是正規的,也是沉悶的,比不上“天才”更為人嚮往,也更富刺激性,和傳奇性。當時人的思想,以為歷史不過是天才和英雄的注腳。
這樣的人物,幾乎被認為有神話般的能力和特權,不會發生錯誤,或有錯誤也應該被容忍和接納。可惜,連一些有名的人,也抱此見解,成為英雄崇拜,甚至超越愛國的情操。
當拿破崙橫掃歐洲的時候,被征服的德國,對他也存有好感,或是期望。黑格兒(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)蔑視普魯士,崇拜拿破崙,對法國在吉納(Jena)的勝利歡欣;據說:當他看見拿破崙乘馬耀武揚威的經過時,贊歎說:“這是馬上的絕對精神!”(The Absolute)連歌德(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)也對拿破崙崇敬不已。
文化被染污了,盤根錯節,循環影響不已。浪漫主義,也侵染到宗教範圍。
浪漫主義時代,約當遠方宣教時代。當遠方宣教運動興起的時候,有些宣教士心底也有這種情結。他們本來該有超越世界的價值觀,不過,看到了心目中的“英雄”爬上當權的寶座,雖然有功利主義的驅使,也不免這種崇拜的心理,以為他們作甚麼都是對的。
領袖氣質的charisma, charismata本來是“恩賜”的意思,被視為與天才相同。中國儒家傳統,一向注重品德,但對於神武英明的領袖,由軍閥而登位,被看作是“奉天承運”;在位者被奉承得頭昏,也以為自己不會錯,不會失敗,就成為犯錯誤以至失敗的種因。
宗教領袖如果被浪漫主義薰染,人捧他為領袖,他也自居領袖,就失去了謙卑,也不能蒙恩。他自己以為得着了,不需要再追求,就停步不進:天才不需要向人領教,不需要讀書;更麻煩的是,為了維持自己的領袖,不得不阻止別人進步在他前面,不僅不培養後進,還要嫉妒後進,把他們打壓下去。
看看真正的天才是怎樣的。
林肯(Abraham Lincoln, 1809-1865)是美國第十六任總統(1861-1865)。他是所有美國總統中,受正式教育最少的,卻是最受長久愛戴的總統;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缺欠,並且努力求進步。
在教會中,也有不受教育的限制,而有成就的人。最為人所知的是司布真(Charles Haddon Spurgeon, 1834-1892)。他從十七歲任牧職;不滿二十歲,即受邀任倫敦新公園浸信會牧師。他所受正式教育自然有限,更沒進神學院;但他從未停止讀書。他也繼續為主所用。他的講道,使許多人得到造就,今天仍然不衰。
本仁(John Bunyan,1628-1688)所受教育甚少,出身補鍋匠,英國內戰中當過兵;皈信基督後,成為非國教會的領袖。他寫的天路歷程(Pilgrim’s Progress),是聖經以外最有名的作品,被譯為許多種文字;不僅銷售得多,也使人得造就。他誠然是自學成功的例子;但他在靈命和學識上,也是沒有停步的進展歷程。
紐屯(John Newton,1725-1807)是牧師兼聖詩作者,他所寫的“奇異恩典”,多年來最受歡迎。他由水手,淪為奴隸,而作販奴的船長,信主後,成為有名的牧師,常被當作不學成功的典型。事實上他不斷的求進,可說是自學成功;也繼續創作不少聖詩。
茂根(George Campbell Morgan,1863-1945)是另一個自學成功的例子。他非出身國教會,又缺乏動人的學歷,故於1888年,申請入衛理公會事奉,但被拒絕了。但他精熟於聖經,成為著名的聖經教師;曾航越大西洋五十四次,在美國教導,很多人得造就;有著作六十餘冊。
其實,這些人都不是生而知之的例子,而是謙卑刻苦學習的典型。
影響教會最深遠的奧古斯丁,特別強調學習的重要,以為連我們的語言都是學習來的;並說:那些反對教育的,正是需要教育的人。改教運動的領袖馬丁路德,也非常注意教育。英國循理運動的領袖約翰.衛斯理,更說:如果不讀書,教會存在不到下一代。
雖然他們自己並沒有那樣講,有許多人將他們的成功,像浪漫主義一樣,完全歸之於天才,恩賜,而忽略其個人追求努力學習。更不幸的,襲用近似諾斯替派的術語“亮光”,不注重傳統的釋經,而自己“看見”,頗像禪宗的“頓悟”;而且附會“經歷”,“領受”,以不參閱前賢著作而自豪,以為是不落前人窠臼。殊不知他們不過是舊瓶新酒,有的更且陷入異端,他們並不知道,他們的跟從者也掉在坑裏。在美國,有幾個異端教派,就是這樣發明並發展的。
使徒保羅,絕不是讀死書,卻是死讀書的榜樣。他明知自己即將殉道,缺衣禦寒,在寫信給提摩太的時候說:“我在特羅亞留於加布的那件外衣,你來的時候可以帶來,那些書也要帶來,更要緊的是那些皮卷。”(提後四:13)
首席使徒彼得的書信中說:
我們所親愛的兄弟保羅,照着所賜給他的智慧寫了信給你們…信中有些難明白的,那無學問不堅固的人強解,如強解別的經書一樣,就自取沉淪。(彼後三:15,16)
這是清楚的勉勵和警告。使徒保羅有學問和神的啟示,到如同前賢先知的地步,不是每人都能達到的;要謙卑學習,謹慎奉行,不要自己求新好奇強解。
華人教會所受浪漫主義影響較晚,但走的路線並無不同。
開宗立派的人,提倡反宗派,而成立自己的宗派。他們反知識的危險,造成跟從者的無知和盲從。領袖不學有術,創出山頭主義;跟從者成為閉塞無知的“山洞主義”,像羅得的兩個女兒,與外界隔絕,卻無礙其麻醉於遐想,罔顧倫理,只為功利,造成擾亂的種類(創一九:30-38)。
現在的華人教會,已經聽見多雨的響聲,神若施恩典,復興和增長可以臨到;要謹防無知放縱的浪漫主義病毒,免得陷入異端,而能真正蒙福興盛,擴展主的國度。阿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