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從甚時候,大概是遠早於宋朝吧,松,竹,梅,並稱“歲寒三友”。文人雅士以三友作詩入畫;日本人似乎更普遍,更習慣的把三者用在日常生活中,也用以稱酒,這至今流行不衰,也容易記得。
在1935年的一天,有幾位文人雅集。據林語堂記:“席上遇在君先生,述夏日避暑莫干山,痛恨滿山竹篁,曾吟成一律,雖說打油,妙喻而寓深,乃迫他放下筷子,拿起筆桿錄下。”搶去發表在當年十月二十日宇宙風。同席的人是誰不能盡知,大概沒有甚麼人公開反對,也許有人臉紅,說該是喝了酒的現象,不可深究,也沒有誰離席。
竹似偽君子外堅中卻空
成群能蔽日獨立不禁風
根細善鑽穴腰弱慣鞠躬
文人多愛此聲氣想相同
丁文江(1887-1936)字在君,據胡適說,他是“最良善,最有用的中國人代表。”他不是作翻案文章,是有所見而諷世警俗。
這首妙詩,有人以為是“怪詩”,並不是故意反傳統,也非要與愛竹的東坡,板橋等人唱反調,是與當時的環境有關。那是民國時代,中國多少千年的帝制被取消了,舊道德也被認為過時,當政者是些沒有原則的人物。為甚麼會這樣呢?該想造反者從哪裏來?其中普通人民很少,主要來自兩類:知識分子和流氓;依劣幣驅逐良幣的慣常情形,“流”系當權,不肖知識分子就投靠當權者,背信棄義,沒有氣節,是流行的新風氣。這該加以說明:孫中山不是沒有缺點,但他大致守信重義,寧天下人負我,我不負天下人,有些天真;後來為黑幫篡奪的政治環境,投機文人,事奉肚腹,唯以生存為首要。此輩善於打躬作揖,卑顏屈膝,在達官貴人前逢迎,固然叫正人看了作嘔,風暴來了,天顏震怒,就沒有立場的搖擺;更惡劣的是尚黑諸公,成群結幫的厲害,蒙蔽只有一個的太陽,哪裏還有青天白日!不合時宜的丁文江先生看不過,寧可把三友減少;以至“三人行必有我師”,變成了三友中必有偽士,或許更佔多數。這成為嘲諷偽君子的怪詩,就是鏡中影像的“正氣歌”。實在說來,其詩並不怪,是其時怪。這中國的怪現狀,叫後來林語堂把“中國不亡,是無天理”的民間俗語,譯成英文,卻震駭西方世界。
竹以有節,象徵有氣節,被認為合於鄒魯夫子“浩然正氣”的理想,儒家提倡了二千年,在歷史中,時窮氣節還是罕見。對於基督徒來說,氣節雖然不是聖經名詞,但是持守真理的人,絕不能缺。缺少氣節,就會被底下的馬拖走,“貪愛現今的世界”(提後4:10),作猶大賣主求榮,或作亞拿尼亞和撒非喇,賣了田產自己留下幾分,繳納部分,博取屬靈虛名,躋身入公社,圖個終生養老;這不僅虛偽,還涉偷竊(徒4:34; 5:1-4),正如不少人隱瞞自己的財產,謊報欺騙社會保險,同出一轍。
有一種人,聖經稱為“本是世界不配有的人”(來11:38)。他們的特點,是堅持那看不見的信心實境。巴比倫俘虜的猶大少年人哈拿尼雅,米沙利,亞撒利雅(被改名為沙得拉,米煞,亞伯尼歌),蒙王賞識,簡派他們掌管政務,儼然新貴。不過,他們在信仰上不肯妥協:獨立特異,拒絕跪拜尼布甲尼撒王所造的金像。想想看!在九丈高的偉大金像揭幕典禮上,肅立的文武百官,聽到奏樂,忙不迭如同風行草偃,紛紛跪了下去,俯伏拜那像:本來慣於作威作福,高高在上;現在竟然身段出奇的柔軟,脊背骨忽地及時退化了,全然不會撐拒礙事,讓華美的禮服,鋪滿遮蓋了所有的土地。只有三名少年俘虜,不怕王的烈怒,甘願被丟在烈火窯中,也不肯放棄自己的信仰:火窯焚身事小,失節事大!
這叫人想起于謙就刑前的“詠石灰”詩:
千錘萬擊出深山
烈火焚燒若等閒
粉骨碎身渾不怕
要留清白在人間
他們不接受王的特別恩惠,不為自己留退步,只仰望天上,願主的旨意成就。三個少年人,腰挺得直,連眉頭也不皺一下,侃侃應對道:“尼布甲尼撒啊!這事我們不必回答你;即便如此,我們所事奉的神,能將我們從烈火的窯中救出來。王啊!祂必救我們脫離你的手。即或不然,王啊!你當知道,我們決不事奉你的神,也不敬拜你所立的金像!”(但3:16-18)
這樣的勇敢抗命,這樣斬釘截鐵的回答,真是擲地有聲!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;不可避免的,三個少年人,被丟在更加七倍的烈焰中。不過,他們年輕的生命沒有化為灰燼,只是捆綁的繩索燒化了,他們在烈火中,神情自若,自由行走;同時,增加了“第四個人”;那第四個的相貌好像神子!原來那第四位的同在,是他們不被燒滅的原因:祂在必要的時候才出現,不是要施行搶救,而是顯明祂完全的拯救大能(但3:24-26)。
作主的門徒,必須誠信,更應當持守氣節。
使徒保羅為主作見證,歷經苦難,宣揚真理:“凡與你們有益的,我沒有一樣避諱不說的…卻不已性命為念,也不看為寶貴,只要行完我的路程成就我從主耶穌所領受的職事,證明神恩惠的福音…未曾貪圖一個人的金銀衣服。”(徒20:20-35)。真理的靈,與“氣節”是相關連的。保羅得聖靈保守,在將行完世上道路的時候,能說:“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,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,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。從此以後,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,就是按着公義審判的主,到了那日要賜給我的;不但賜給我,也賜給凡愛慕祂顯現的人。”(提後4:7,8)那些“腰弱慣鞠躬”的人,怎能希望他們守道呢!主的聖徒,該是另有一個心志跟從主,與世俗何等的不同!
凡與保羅同一心志的人,雖然也會遇到患難,但那只是火的試煉,而不至於被燒毀,甚至不被灼傷,衣服上也沒有火燎的焦味。這就是所謂“得勝有餘”,這就守道終生的原因。感謝主,祂知道我們能力的極限,祂同在,祂保守到底。一切榮耀歸於主!阿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