基督生平

祂用膏膏我

約但河邊的曠野,竟然成了會堂。

穿著毛衣的約翰,在那裏給人施洗。成千成萬的人,湧到他那裏去,受他的洗。人群的河流,遠遠超過了那條窄小的水道。

人活著,總要有個盼望,作為他繼續活下去的理由。那個以利亞一般的先知,使他們覺得明天會比今天好:神所應許的彌賽亞,該要來了。

算起來,耶穌是約翰的表弟,比他小六個月。他們小的時候,該曾見過面。但那已經是久遠的事。現在,約翰住在猶大的山地,他的父母都已亡故;耶穌住在遙遠的北部加利利,養父約瑟,也已不在人世。他們沒有見面的機會,約翰怎也認不出他父親所預言的救主:神“在祂僕人大衛家中,為我們興起了拯救的角”(路一:69)。

當耶穌站在他面前的時候,約翰的心忽然悸動,就像是在母親胎中,馬利亞來問安那樣的跳動(路一:41):他覺得,自己不配給這聖潔莊嚴的青年人施洗。

耶穌知道他的心意,就說:“我們理當這樣盡諸般的義”(太三:15)。於是約翰許了祂。

耶穌受了洗,隨即從水裏上來。天忽然為祂開了,祂就看見神的靈仿佛鴿子降下,落在祂身上。從天上有聲音說:“這是我的愛子,我所喜悅的。”(太三:13-17)

約翰記得父親的詩歌,和老人家的期望勉勵:

“孩子啊!你要稱為至高者的先知,因為你要行在主面前,預備祂的道路,叫祂的百姓因罪得赦,就知道救恩;因我們神憐憫的心腸,叫清晨的日光從高天臨到我們,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蔭裏的人,把我們的腳引到平安的路上。”(路一:76-79)

現在,他的眼睛看見了清晨的日光。黑暗就要過去了。

撒但是個無事忙。它最殷勤的試探人,常是在人最軟弱的時候乘虛來侵。(見路四:1-13)

耶穌在曠野,禁食四十晝夜,飢渴疲倦。山坡上的石頭,圓圓的像是一個個的餅:那多麼熟悉的香味,雖是基本食物,卻最能滿足這時的需要,如果能夠吃下去該有多好!

山風獵獵的吹著,送來魔鬼的聲音:

“你若是神的兒子,可以吩咐這塊石頭,變成食物!”耶穌回答說:“經上記著說:‘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,乃是靠神口裏所出的一切話’。”

魔鬼的話,顯然是回溯以色列人在曠野的經驗。神引領以色列人出埃及以後,在曠野的路程中,從天降嗎哪給他們作為食物。神能從無中生有,曾降嗎哪供應二百萬以上的人口,四十年的需要;現在有現成的石頭作素材,變成一塊餅就解決了神子飢餓的問題,豈不是容易得多!

看看真理仇敵的惡性邏輯!它使用簡單的二分法:你如果是神的兒子,就把石頭變成食物;你不把石頭變成食物,就不是神的兒子。是不是神的兒子,在此一舉來測定。但至少還有另外兩個可能:一是可以把石頭變成食物,而不是神的兒子;一是神的兒子卻不把石頭變成食物。

主耶穌把這個挑戰化解了:祂指出,不是能與不能,而是為與不為。為甚麼要那樣作?神的話比食物更重要;主耶穌是神的兒子,既是確定的事實,不需要向撒但證明,也不能以石頭變餅證明:如果那樣作,只證明把吃看成最重要。主耶穌是神兒子的最好證明,是神的話,是祂與神同樣性情,祂願意遵行神的旨意:“我的食物就是遵行差我來者的旨意,作成祂的工”(約四:34)。

魔鬼又領祂上了高山,霎時間,把天下的萬國都指給祂看,對祂說:“這一切權柄,榮華,我都要給你,因為這原是交付我的,我願意給誰就給誰。你若在我面前下拜,這都要歸你。”耶穌說:“經上記著說:‘當拜主你的神,單要事奉祂’。”

魔鬼的話並非全無根據;它幾乎是講真話,只是不完全的話:“這原是交付我的”,卻沒有說出是神交付它。始祖犯了罪,“罪從一人入了世界”(羅五:12),“全世界都臥在那惡者手下”(約壹五:19)。不過,神仍然有最高的主權,魔鬼掌權只是暫時的,而且有一定的限制。主耶穌站在彼拉多面前受審的時候,祂曾對那巡撫說明主權是在神,神有最高的權威。因此,當敬拜神,遵行祂的旨意,走十字架的道路,受苦,受死,復活,得著天上地下一切權柄(參太二八:18;腓二:9),而不與魔鬼妥協。

魔鬼又領祂道耶路撒冷去,叫祂站在殿頂上。對祂說:“你若是神的兒子,可以從這裏跳下去;因為經上記著說:‘主要為你吩咐祂的使者保護你;他們要用手托著你,免得你的腳碰在石頭上’。”耶穌對它說:“經上說:‘不可試探主你的神’。”

魔鬼的試探,一步一步的更深入:由肉體的肚腹飢餓,最基本的需要,道掌握世界榮華權勢的欲望,再進到屬靈的,宗教上成功的欲望。但在語意學的技巧上,則顯得愈來愈拙劣,最後簡直呈現智窮力竭,敗象畢露,不得不斷章取義,最下乘的方法。原來魔鬼所用的那節經文是:“因祂要為你吩咐祂的使者,在你行的一切道路上保護你”(見詩九一:11-13)。魔鬼不曾藉口記憶力欠佳,卻輕易的把“在你行的一切道路上”幾個字省掉了:從“殿翅”上跳下去既不是行的方式,也難以解釋為“道路”。主耶穌卻是完整平衡的顯明真理,也明白的申明祂是主,祂是神。

在人類歷史的前頁,魔鬼試探勝過了亞當,以致罪入了世界。現在,神的兒子降世,成為第二亞當,勝過了魔鬼,使信的人因主得新生命。

船在海上

風息浪平,廣闊的加利利湖面上,是無邊的恬適,無垠的寧靜。

夜色慢慢的降臨了。下弦月的光輝,照在湖面上。小舟在水上駛著,那麼安逸的駛著。欸乃的槳聲,催人進入睡鄉。門徒們大半都睡著了。搖櫓的人仍然在搖著,雖然半清醒的。他們熟悉這片水。

小船像是搖籃,把他們帶回幼年的甜夢。夜已經深了。

回頭看看,那剛跨越過的昨天,和昨天蒙朧的邊岸。那是他們生命中多麼不平常的一天:啟明人心靈的講道,疲倦,飢渴;看到主耶穌所行的神蹟,把有限的五個餅和兩條小魚,分給那麼多的群眾吃;他們坐在草地上,那麼大的一片都是人,怕不有上萬的人,剩下的零碎,居然裝了滿滿的十二個籃子!多使人興奮!當然,從主手中接過祝謝的餅來,傳遞給眾人,服事眾人,然後再收拾場地,又是多麼疲倦。

那充滿挑戰的一天,把他們身心靈的每一纖維,都帶到緊張的極限,最後,他們也各自吃飽了肚皮。隨著暮靄的降臨,一切都鬆弛下來。

我們真是祂草場上的羊。那位慈愛的牧者,用祂那雙滿有憐憫的手,供給我們一切的需要;用祂的手,輕撫著祂的羊。祂,散播著滿足與平安。祂向門徒揮揮手,要他們把船駛向湖的對岸。

主耶穌瘦長的身影,獨自緩緩的向山上走去。從船上,彼得回頭望著祂的背影,覺得主背後也有眼睛,在注視著船上的小群。別的門徒也有這樣的感覺,雖然他們都沒有交談。又何必再談話呢?那一天的經歷,使他們都長大了許多年,真的。

天上的雲層,急速的湧來,遮掩了西方天邊的月亮。不知從哪裏來的風,掠過湖面,推起了小山般的狂浪。小舟頑強的向前,爬上了浪峰,又陷入走不完的谷底。

全船的人都驚醒了。彼得迅速的走到船頭,分派各人各就本位,協力分班搖櫓;四人奮力搖了一陣,疲倦了,由別的人換上去。替換下來的人,也不能得休息,要幫忙把浪打進船裏的水舀出去。他們唯一的希望,是要保持船在水面上,卻不要水進到船裏面。他們唯一的方向,是要把船駛到對岸。

當然,多馬想到過回航,駛到他們來的地方。

到那裏,有耶穌在一起,可以解決一切的問題。但耶穌是否還留在那裏?祂自己不是要往山上去禱告嗎?山上,哪裏去找?而且回去的距離,也是一樣的遙遠。更重要的是,耶穌的吩咐是去到對岸:只有向前!

儘管他們用完了所有的力量,拼命的動作;但逆風行舟,即使有進展,也是很緩慢:他們並不能確定有多少進展。

約翰一邊工作著,嘆口氣,自言自語的說:“主啊,你在哪裏呢?慈愛的牧人啊,你在哪裏呢?”

雅各說:“如果你在船上,那有多好!你可以指導我們,如何勝過這風浪。…”

“要到幾時天才會亮呢?”

風仍然怒吼著,波浪一個連著一個的湧過來。人筋肉的膀臂,怎麼能同不止息的風浪一直搏鬥?

但船在海面上。人,想不沉到水底下,總得搏鬥,搏鬥下去。

耶穌在山上禱告。祂的心,沒有一刻不在門徒那裏。祂的眼睛,穿透了深沉的夜色,穿透了迷濛的浪花,祂看見了那無助的小群:只有主能救助。祂必須救助。

愛,縮短了祂腳下的路。愛,促使祂等不及到天亮再覓船渡湖。祂踏上了水面。湖上洶湧的波浪,在祂腳下變成了平坦堅穩的路。祂往他們的小船走去。

黯淡的月色,凄迷的浪花曉霧。在想不到的時候,門徒看到一個蒙朧的人影,在水面上走來。那實在只能夠說是影子,輕飄飄的,似乎全然沒有重量,在水面上走過來,腳下都不留一點痕跡。那不是鬼是甚麼!

他們的寒毛都直立了起來,有的還流著汗:分不清是出力鼓槳搖櫓的緊張,還是浪花濺溼,或是懼怕的汗水?

他們喊著說:“有鬼!有鬼!”

從浪中,傳過來那永遠平靜清越的聲音:“你們放心!是我,不要怕!”

一聽到那聲音,懼怕奇妙的消失了,仿佛是雪在太陽炎熱之下融化,是忽然的融化。

不知是哪來的勇氣,鼓舞著彼得。他看見了,聽見了那是主,太興奮了。雖然主正在向船接近,他迫不及待的說:“如果是你,主,請叫我也能從水面走到你那裏去!”彼得,恢復了他小孩子般的坦率和天真,不管那完全沒有必要。

耶穌說:“你來吧!”這是確定的應許,鼓舞著彼得的信心;語音中也蘊含著笑意。那粗獷的使徒,不知如何忽然憶起幼稚的時候,父親向搖擺舉步的孩子點頭招手。那微笑中有保證,又仿佛有誘惑,叫他不懷疑的向前走去,投進父親有力的臂抱中。

彼得的勇氣增加了。他果真從船上走下水裏,從安全躍入危險,只為了主耶穌的那句話。那話奇妙的托住他,他果真能在水面上走,要往耶穌那裏去。那是何等的奇妙經歷!他只看見耶穌,只看見他的主在迷霧後面隱現的笑臉,忘了自己的危險。他向耶穌走去。也許,他的心中有多少向同伴誇耀。

大風吹動著他的外衣。彼得忽然感覺到,他浸在水中的雙腳,是那麼的涼,看到波浪是那麼樣的洶湧起伏!他想到自己的危險,想到自己,想到趕快用自己的力量,保持不沉到水裏去。但他越掙扎,卻奇怪的越沉下去。彼得想到了那可怕的後果,卻想不出辦法避免那後果。死亡的恐懼從他腳下迎上來,隨著風浪從四面包圍過來。他多年在水上生活,知道喊救是不光榮的事;卻不能不緊張的大聲喊著:“主啊,救我!”

就在那一刻,他發現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抓住他;原來主就在他身邊。耶穌說:“你這小信的人哪!為甚麼疑惑呢?”彼得沒有懷疑,船上每一個門徒都聽得到。

耶穌仍然拉著彼得的手,一同上了船。就在那時,風止息了,浪也平靜了。天,慢慢的亮了。

許多年之後,耶穌被釘十字架,復活,升天了。福音傳開了,進行著,迅速的發展,迫害的試煉極奇嚴酷。那時,彼得已經老了。憶及當年的經驗,他寫給教會說:

“你們要將一切的憂慮卸給神,因為祂顧念你們。”(彼前五:7;參太一四:22-34)

古井與活水

在撒瑪利亞的敘加城。

一位旅人,坐在古老的雅各井旁。

太陽懸在天中。祂幾乎沒有影子。連影子也沒有,使祂顯得更孤單。誰知道祂坐在那裏多久了。也許,比你想像得更久一點。而且祂是一個猶太人。祂不屬於這個地方;但有誰能明白,這個地方是屬祂的,全地都是屬祂的。

靜靜的中午。祂在靜靜的沉思。

一個婦人,不知從甚麼地方走出來。她跟別的婦人沒有甚麼不同,至少是外面看起來是這樣,實際上她的裏面也是跟別人一樣;不同的是她在中午到井邊來。

向那井邊坐的旅人望了一眼,知道祂不是本地人,她的心裏就更輕了些。她從頭頂上取下水罐。她不想講話,自顧自的去打水。她真不願每天跑這遠來打水,卻又不能不來。

那旅人卻開口說話了:“請你給我水喝!”原來是個猶太人。想不到猶太的拉比,會跟婦人講話,而且是個撒瑪利亞婦人!因為猶太人對撒瑪利亞人的成見很深,總把他們當作血統不清白的外族人,雖然住在同一塊土地上,卻不相往來,走路的時候,寧肯繞遠路,也不經過他們的地方。

不過,這人同別的人不一樣,祂的聲音,正是表達祂的意思;並沒有輕視,也沒有敵意,這個她聽得出來。祂不但不像其他的猶太人,也跟她同族的人態度不同。祂和任何人的態度都不同。

她想:“還是不知道我的異鄉人對我友善些。”她對於這友善,感覺有些不習慣,甚至有些奇異。她心想到哪裏,口就問出來:“你既是猶太人,怎麼向我一個撒瑪利亞婦人要水喝呢?”想不到,對外邦懷有成見的驕傲人,也有向我們求幫忙的時候!無論如何,她沒有拒絕的意思,很願顯明她的大方,並不等候回答,就開始預備把水罐放進井裏打水了。

她想,這人真的是困乏透了,從祂臉上的神情,額上的汗珠,從祂衣服上和腳上的塵土,可以看得出來。

那奇異的旅人,並沒有感謝她的恩惠。回答說:“你若知道神的恩賜,和對你說‘給我水喝’的是誰,你必早求祂,而祂也必早給了你活水!”原來祂不是要求那婦人甚麼恩惠,是預備給婦人恩賜的。

“活水”!在這附近一帶地方,就只有這口井;不知多少年了,也許快兩千年了吧,從我們先祖雅各起,他的家人和牲畜,到現在我們這社區的人和牲畜,都喝這口井裏的水。這麼多年來,這口井很可靠,沒有一天乾過,我們也從沒有想到別的水源。“活水”?哪裏來的活水呢?這口井有一百多呎那麼深,你連打水的器具也沒有,難道你有別的水源,別的方法,可以得“活水”嗎?我們可從沒聽說過呀!難道你比我們老祖宗雅各還精明能幹嗎?婦人聽了這個新的消息,既希奇,又有些兒信不下去。

她還在思想,那旅人又說話了:

“凡喝這水的,還要再渴;人若喝我所賜的水,就永遠不渴;我所賜的水,要在他裏頭成為泉源,直湧到永生!”

她再一次注視那奇異的旅人。祂不但是猶太人。祂仿佛是從更遠的地方來的,好遠,好遠,說不上有多遠。她懂得那位旅人所說的每一字,每一句,但又好像不懂。祂的話中多了解甚麼,卻很難說得出那是甚麼。她望了望那口深深的井。那人的話好像比那口井更深,有更深的意義。

“凡喝這水的,還要再渴。”這事實簡直太顯明了,還用得人說?對於她,在今天,卻成了新的真理。渴,打水,喝,打水…每天如此,難道這就是人生?怎麼能突破這無意義的圈子?

有的東西,看來像是世界上最可羨慕的,我曾渴想得著;但是當到了我的手,卻又渴望別的東西。永遠是同樣的渴!這神秘的渴!沒有真的永久滿足。

如果能永不再渴,那有多好!我的生活方式,就可以改變了。我就可以成為品德高尚的人,不會再作出叫人看不起的事情。啊,現在我找到了問題的根本:是那個永遠不滿足的渴,心靈深處的渴。但“活水”,“湧到永生”,在裏頭的泉源,又是甚麼呢?

她的心裏,從希奇,盼望,泛起了敬意,不知不覺改了口吻:“先生,請把這水賜給我!”她誠懇的祈求,期待。

“你去叫你的丈夫也到這裏來!”這本來是一句極普通的話。祂帶著權威吩咐,正是先知和神的使者宣告重要信息的語氣:教諭是要傳給男主人的。(參士一三:9-11)

婦人不得不承認,照語意說,她現在沒有丈夫。雖然這樣說來心中懷著慚疚。

那異鄉人的話,似乎對著她的心說的:“你已經有五個丈夫;你現在有的,並不是你的丈夫。你這話是真的。”祂從哪裏得到的消息?祂顯然還沒有見過村中任何的人,卻知道我一切所行的事!祂不是個普通的人。從外地來的人,竟然知道我生活中的隱私。我在祂面前是赤露敞開的!祂是個先知!她第一次感到在神面前的懼怕,敬畏。

先知是傳神信息的,是要叫人悔改,離開罪,恢復與神的交通。婦人知道自己有罪,需要神的憐憫,那是沒有問題的;但她不願意放棄她的文化傳統,多少年,多少代,在基利心山禮拜的地方,不是猶太人的耶路撒冷。

真理不是在二者中間的選擇,這個不對,那個對;不可能兩者都對,但可能兩個都不對,沒有一個是對的。

那位疲乏的旅人,現在變得精神煥發。祂好像忽然高大了許多,滿有尊貴和權威:“婦人,你當信我!…時候將到,現在就是了。那真正拜父的…神是靈,所以拜祂的,必須用心靈和誠實拜祂!”

終於這撒瑪利亞婦人的認知力,達到了更高的層面:雲霧消退了,她心靈的光,漸漸明亮,知道了這同她說話的,就是彌賽亞,他們所仰望的基督,救世主。她遇見了耶穌基督。

她忘記了口渴,忘記了那喝了還再渴的水,甚至把那口古井也留在背後;她的心裏面,就有喜樂的泉源,活水湧流:跑回村子去,傳揚這好信息。她自己成為這湧流活水的一部分,越流越廣,越傳越遠。(見約翰福音第四章)

三人行

新春的天氣。

是一個下午,像每一個春天的下午一樣。春天的太陽光,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,使人有將醉的感覺。

兩個人在路上,迎著西方的太陽走去。他們是剛過完了逾越節,從耶路撒冷的方向來的。那路雖然大部分是走下坡;但他們的腳步卻很遲緩,顯得吃力的樣子。他們低著頭走著,彼此還談著話。有同伴談話走路,常是會覺得快些;但他們卻覺得那段路走起來很長,特別的長,雖然還是那條常走的路。

有個陌生的旅人,出現在他們旁邊,沒有聲息的。也許是出乎他們的意外,或是他們太專注談話了,沒有留意到。更可能是他們走的太慢了,竟然給後面的行人趕上來。

對陌生人,禮貌上需要打個招呼。他們儘量作出笑容。雖然,笑容不會比皮膚更深。

現在,他們才打量那位同行的旅人。他完全跟平常的人一樣。穿著跟常人一樣,沒有甚麼特點,這才是他的特點。他看來那麼安定,好像甚麼事發生都不會出於他的意外。而且他沒有疲乏的樣子。誰知道他走了多遠;不過,他總不會是就住在曠野的路邊吧?

陌生人說話了。他說:“你們一邊走路,一邊談論,是有甚麼重大的事情吧?”他說話時,那麼輕描淡寫的,似乎嘴角上還挂著一絲隱約的笑意。

二人聽到他問,都站住了。眉頭蹙在一起,臉上蓋上了一層濃霧般的深愁,好像走路的事變成了並不再重要。陌生人自然也跟著站住。

革流巴是二人中的一個,回答說:“這還用問嗎,還有甚麼比這更大的事呢?”他轉過頭來,看著那陌生人說:“咦,你不也是上去過節的嗎?怎會不知道在耶路撒冷這幾天裏所出的事呢?城裏還有人談論別的事嗎?”

陌生人仍然那麼安詳,好像真不知道甚麼事發生過:“甚麼事呢?”
革流巴說:“豈止是大事,我們的希望都破滅了!大概你總該知道,在加利利的小城拿撒勒,出了一位大先知,他的名字叫耶穌。他是一位偉大的教師,從加利利到猶大各地方,宣講奇妙的教訓;他的話裏有能力。他周游四方行善事,大有能力,解救一切被魔鬼壓制的人,醫好各樣的疾苦,趕出各樣附著人的鬼。這一切的事,如果沒有神同在,絕沒人能行得來。因此,人民都認定他就是彌賽亞,是我們列祖所盼望要來解放以色列民的,要領導我們脫離外邦轄制的軛,而得自由。但我們的祭司和官長們,卻說他是我們生存的威脅,以為爭取自由不成,反而會帶來戰爭和毀滅。在為了最大多數人的最高利益借口之下,控告他一些莫須有的罪名,定了圖謀反叛的罪,釘死在十字架上。這樣,我們自由的盼望就跟他一起死去了。在這樣公義死亡的黑暗時代,使人對活下去的意義產生懷疑!”

革流巴很激動,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,神情轉成絕望,極為沮喪的低垂著頭。另一個旅伴點點頭,表示完全同意他所說的。那陌生的旅人卻沒有說話,默默的看著他,好像在等待他醒來。

過了好一會兒,革流巴好像從極遠的地方回來,又像是忽然記了甚麼事。他抬起頭來,目光剛好跟陌生人相遇。

那陌生人向他點點頭,說:“還有呢?”對悲劇這樣的反應真有些奇怪,而且還似乎帶著隱約的微笑。

他始終沒有笑過。但從他裏面發出一種感染的力量,會使人喜樂。也許,這跟他那出奇的平靜有關。

革流巴的希奇,只仿佛一閃就過去了:死了就完了,誰還問以後的事?

他繼續說下去:“這些事已經過去三天了。有一件新發生的事,卻真是使我們驚奇的消息:我們裏面有幾個婦女,等不及剛過逾越節,今天一大早就去到墳墓那裏。回來的時候,那份兒興奮真難形容:他們喘著氣,整個人都在顫動,說是他的身體不見了;又說,看見了天使,說甚麼他活了!當然,是那些婦女實在很愛他,想念他,會以為見了天使的神奇事,也是可能的。有幾名弟兄去查證,雖然回來報告,沒說看見天使,但所見到墳墓的情形,卻跟婦女們一樣。我們真不知道該如何想法。”他報告新聞,只是把最重要的新聞忽略了。

那陌生人的神情,變得很嚴肅,也帶著些憐惜的說:“無知的人哪!”嘆息重過責備的語氣。“你們查考聖經,信其中的話嗎?怎麼對先知的話那麼缺乏敏銳的感應!基督這樣的受難,又復活進入榮耀,經卷上早都記載了。因此,事情照神感動先知所預言的成就,又有甚麼意外呢?”

“經上哪裏曾有這樣的預言呢?”

那外貌平凡的陌生人,就開口對他們講解起聖經來。他沒有先加準備,想不到他竟然對聖經出奇的熟悉,比穿長衣的拉比更熟悉,而且所引用的經文,是一般想不到的,從他口中說出來,帶著權威和極大的能力。

他們三人一起走著。陌生人一面走,一面滔滔不絕的講。他講到耶穌基督就是摩西所說,神要在以色列興起“一位先知像我”的那先知。在祂降生之前七百多年,先知彌迦早就預言說:“祂的根源從亙古,從太初就有。”也就是先知以賽亞所預言的“必有童女懷孕生子,給祂起名叫‘以馬內利’”;又說祂是“擔當我們的憂患”的受苦僕人。祂受苦而又復活得榮耀,是約拿所預表在地裏頭三天三夜的人子。祂的事在經卷上都已經記載了。

這陌生人講聖經的方式,使他們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的,但一時說不出是在哪裏。聽他的話是一種特殊的享受,叫兩個聽的人心中,十分興奮,如果此時他們互相看一眼,一定會發現,對方臉上的愁容變成了歡笑,眉頭的愁結舒展開了。他們仿佛腳下增加了彈力,步伐也輕了許多,路程不知不覺的縮短了。實際上,他們寧願無限的延長,反倒怕路程會走到盡頭,到了家,他們必須跟那陌生人分手。他們似乎已經成了知己朋友,認識了很久很久。

但太陽不會為任何人停留。

他們一路走著,談論著,放慢了腳步,差不多成了散步。他們的身影慢慢拖長,終於暗淡得看不見影子。

等到走近二人所住的村子以馬忤斯,太陽已經平西了。

革流巴和他的同伴,放慢了腳步;那陌生人卻似乎要繼續往前走的樣子。不過,革流巴知道,由此再往前走,好遠一段路都沒有村鎮可以落腳,絕不應該讓單身旅人在夜路上摸索。而且,實在說,他也深願眼前的這位教師留下來,好有機會再向他請教。他知道同伴的心意,也必然跟他相同。

兩個人差不多同時開口,哀求般的強留那位陌生人,全不像還只是兩小時前途中偶遇:“你看,太陽已經下山了,時候晚了,前面沒有住宿的地方,請你同我們住下吧,可以在這裏用晚飯歇息!”
陌生人似乎遲疑了一下,但只是在等待他們表示同心誠意的請求。他終於進入了他們的屋子。晚餐很快就準備好了。

一到了餐桌前,他好像習慣性的變作了主人。不待請求,陌生人拿起餅來祝謝;姿態又是那麼熟習,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。他祝謝說:“父啊,天地的主!你創造萬物給我們享受,我們感謝你。阿們。”

這本來是猶太人一般用餐時祝謝的話,只是開始的那句,他們只聽到一個人這樣說過:在加利利海邊的野地上,把少數的餅和魚,擘開分給眾多的人吃飽的時候。

他們的心震動了。把眼睛轉向他看時,他已經擘開了餅,遞到了面前;啊!看他手腕上的釘痕!

不會錯的,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釘痕,就是那位被釘十字架的加利利人耶穌!

就在那時候,陌生人好像是長大了許多,面貌改變了;仿佛從原來的臉後面,奇妙的長出另一張臉。那是他們所熟悉的臉,所愛慕,所思念的臉,滿有慈祥,又那麼榮耀,威嚴。但在他們二人驚奇歡然注視之下,祂忽然消失了,沒有聲響的消失了。

火炬

革流巴和同伴彼此對望了一眼,同時站起來。

“在路上,祂和我們說話,給我們講解聖經的時候,我們的心豈不是火熱的嗎?”

革流巴好像是得到了啟示,立刻去找著火炬,點著了。擘開的餅仍然放在桌子上。二人顧不得晚餐,跑跑跳跳的,高舉著火炬,奔向回耶路撒冷的路。

太陽沉落在西方的海面下很久了。二人卻高舉著火炬,從西往東走,走上坡路,一點也不覺得吃力。

很容易在約翰的家裏,找到了十一個使徒,和其他信從主道的人。彼得早就不哭了,只是張著嘴在笑,不知道該從哪裏講起。其餘的人也都很興奮;他們太興奮了,各人都在說,叫外面進來的人,弄不清該聽誰的。

有幾個聲音說:“那幾個婦女的話是對的,主果然已經復活了,顯現給西門彼得看了。”

有的人見到他們出現,覺得希奇:“咦!這麼晚了,你們怎地又回來了?”

革流巴說:“還不是趕回來給你們報告這大好的信息,原來你們也知道了!”

於是他們說到從離開這裏,在回以馬悟斯的路上,遇到一位陌生旅人,一路同行,給他們講解聖經,激起他們的希望;然後要和他們一同用晚餐,在擘餅的時候,給他們認出原來是主。然後,主就不見了。

當然,誰也不會連夜跑來,只是講個笑話;而且兩個人的見證是真的。再說,他們先前的憂愁嘆息盡都消失,那興奮的神情,無論如何也裝不來,而且沒有裝作的理由啊!

馬提亞悄悄的對身旁的腓力說:“聽起來恐怕他們所見的是魂;否則為甚麼擘了餅卻不吃?又為甚麼會忽然不見了?如果有多馬在這裏就好了,他最會析理審辨。”

腓力卻有不同的意見:“多馬如果在這裏,他也難以作高明的斷定。任何人不作甚麼,不就等於不能作甚麼:不吃餅,並不就是不能吃。至於忽然不見了,一般的人固然作不到,但不能證明只有鬼魂才作得到。至少他們不再看到祂,絕不等於祂的不存在,只不過是不再看到。我確信我們的主是復活了,正如祂在世的時候,早就給咱們講過的。”

忽然,屋子裏變得出奇的寧靜,大聲細語的交談都停了,好像連空氣都凝結了。每個人的視線,都集中在一點:使他們悲痛的耶穌,所思慕的主,站在他們中間!

這不是他們所期待的嗎?

但周圍那麼多的人,竟沒有一個向前問安擁抱,也沒有歡笑,甚至沒有人出聲。

倒是耶穌先說話了:“願你們平安!”是主耶穌慣常的語氣。“我不是在這裏嗎?你們為甚麼害怕,為甚麼心裏起疑念呢?你們看看我的手,我的腳,就可以認出實在是我了。用手摸我看!即使魂會單獨顯現,也是沒有骨,沒有肉,像虛無的風一樣;但你們可以看到,我是有骨有肉的。”說著,伸出手和腳來,給他們看。

門徒們證實是主,憂傷變為歡喜;但這突然來的喜樂,卻使他們難以相信。

要向別人證實自己的存在,有多麼好笑;而且要向自己親信的人,證明自己的身分,更是難堪。門徒們雖然沒人這麼明說,但他們的心裏還不是如此?除了俯就他們的條件,又有甚麼辦法?

耶穌好像知道他們議論,在以馬忤斯擘開了餅不吃的事,對他們說:“你們這裏有甚麼吃的沒有?”

在一般情形之下,他們該問主耶穌要不要用晚飯。但因為心中的懷疑,竟然沒有人提起。當然,復活的主不需要飲食;但為了祛除門徒心裏的疑團,耶穌有必要自願接受試驗。

有人遞給祂一片燒魚。祂接過來,當著他們的面吃了。

門徒們看見他們的主吃平常的食物,才確知這不是只具有耶穌外形的鬼魂。門徒接受了耶穌復活的事實,這才敞開心接受祂的話。

但是,感官的經驗,是主觀的,是可以改變的,不能作為信仰的根基。因此,耶穌不是要門徒宣揚奇事,而是要他們宣揚聖經。

耶穌對他們說:“我從前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候,曾對你們說過:摩西的律法預先刻畫出人子的頭,先知的書記述人子的腳,並詩篇上所記人子的心,凡是指著我所說的話,都必須應驗。”於是,開啟他們的心竅,使他們能明白聖經。從此聖經的話,對他們不再是封閉的,都有了新的意義,使他們堅信不疑。

耶穌又開口說話了。他們再一次聽到,親愛主熟悉的聲音說:“經上記著”。不過,這次是用在祂自己身上:“照經上記著的話,基督必先受害,第三天從死裏復活,並且信的人要奉祂的名,傳悔改赦罪的道,從耶路撒冷開始,直傳到萬邦。你們就是這些事的見證人…”

聽到這裏,門徒們才警覺主是指著他們說的:這是多大的責任!主不是不知道他們才具的低微,豈不是太奢望?

主好像已經知道心中的意念,繼續說明既然交付這使命,必然供應完成使命的裝備。原來主深知他們,也並沒有誰幻想他們以天然的力量,去完成這無限艱鉅的事工:“我要將父所應許的聖靈,降在你們身上,你們要在城裏等候,直到你們領受從上頭來的能力。”

復活的主和他們在一起,有四十天之久,教導他們聖經的真理。然後,在眾人注視之下,祂被接去,乘著雲升上了蔚藍的晴空,上升,上升,仿佛是進入太陽的光明裏面。

等候的時間是漫長的。但是,他們有希望。

一天,一天又一天;四十九天過去了。五旬節到了。照復活的主所應許的,聖靈澆灌下來。門徒披上了能力,敞開門出去,成為主的見證人,傳遞好信息。

這好信息是人可以解決罪的問題,與神和好,而得平安。

唯一的道路,是藉著相信主耶穌基督,祂是神的兒子,為救贖人的罪而降世,被釘在十字架上代人受死,而且復活了,使信祂的人,得蒙稱義,而有永生。

這信息的根據是聖經。

門徒將這火炬傳遞下去,傳遞下去,點燃起人心的希望,照亮了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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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于中旻 著 by JAMES C M YU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