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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錄
史序
前言
烏雲
宮門柳
新貴
一座山
一路哭
機會
君王心
白馬佳音
普珥節:十三號吉日
後記:從以斯帖記的結構看神的計畫
史序
─真善美—
寫文章跟作人一樣,總脫不了“真善美”三方面。
寫得善沒有問題。因為我們寫的東西,都是勸人為善的,絕不會寫教人犯罪作惡那一套。
寫得真也不太麻煩。作為一個基督教文字工作者,寫出來的文章,當然要合乎真理。有些真理不太明白的時候,還可以去查考聖經,請教別人。
惟有寫得美是最難的。
困難的第一點,是我們不認為需要寫得美。“良藥苦口”嘛!似乎不“苦口”就顯不出“良藥”的功效來。讓讀者讀得舒服,讀得帶欣賞味,就怕他們忘卻了作者的本意。我們似因在傳統的教育中,一鞭鞭伴隨著一聲聲的吼罵,才會入腦。讀書不是享受,是吃苦。
還有為了經濟上的原故。作者何必花那麼多時間去修飾?又不是寫文藝作品?(這種自貶身價的思想,是該定罪的。)連鎖的反應是,印刷何必精美?紙張何必講究?編排何必美觀?一切都該緊縮,節省。
又有人說,寫得美是恩賜。你沒有這種恩賜,硬要去矯飾造作,就變成“東施效顰”了。
其實寫作本身就是恩賜,但人可以埋沒恩賜,也可以發揮恩賜,發揮恩賜的方法,是操練。任何一種恩賜,如不操練,就失去了。操練包括恆心與盡心。寫得美就是盡心的表現。
神創造的東西都是美的,難道我們可以粗製濫造?神給的恩賜如此豐富,為什麼交在我們手中,要緊縮扣減?我們這些愚笨的管家,從不知道可以慷主人之慨,反而貧乏度日,損人害己羞辱主的名,使人以為我們的主人是次等而吝嗇的!
不過,單注意寫得美,也有弊病。有人堆文砌字,忽略了“善”意。有人儘量發揮想像力,又曲解了真理。所以要在“真善美”三方面都平衡通會的作品,實不可多得。
五十年代在新加坡的時候,我已開始欣賞于中旻教授的作品。數十年來,我一直將他當我的私人教授,學習他“真善美”的寫作方式。
此次于教授將他的新作“以斯帖”原稿,讓我先睹為快,實感榮幸。這是他“真善美”的另一例證,特此推薦,祝“文宣”聖工進一步榮耀神。
滌然
前言
亨利福特 (Henry Ford, 1863-1947)有一次曾說:“歷史是一堆胡言。”那個活在進步時代的暴發戶,自恃是汽車大王,自恃有錢,竟然說:“我對歷史全無所知,全世界的歷史不值我五分錢…我不要活在過去裏。我要活在現在!”
但偏有人不相信“有錢斯有理”。一九一六年五月二十五日,芝加哥論壇報稱福特是個“無知的理想主義者”。
福特心有不甘,告上法庭,要求賠償他的名譽損失一百萬美元。一九一九年七月開庭。在庭上,為要證明他的無知,辯方律師考問福特幾個普通常識的問題;福特竟然答不出美國獨立戰爭中,美方唯一叛將的名字Benedict Arnold, 再問他幾個教科書中有關的歷史問題,也都不知所對,不學有術,足證報導不假。
審結判決,福特獲賠六分錢!經過這番羞辱和教訓,福特學習了自己並不是萬能,也不敢再狂妄譏稱歷史只是“傳統”了。
在聖經中,主耶穌和使徒先知們,一直宣示了解歷史的重要。主耶穌在世的教訓裏,時常舉出歷史的事實。使徒保羅也說:“從前所寫的聖經都是為教訓我們寫的,叫我們因聖經所生的忍耐和安慰,可以得著盼望”(羅一五:4)。論歷史說:
“他們遭遇的這些事,都要作為鑑戒,並且寫在經上,正是警戒我們這末世的人”(林前一○:11)。
可見正確了解聖經的意義,必須了解歷史。而按照正意和歷史背景分解真理的道,是最基要的方法。在釋經時,必須先有此根基,再進而尋求靈意和教訓。如果有人不此之圖,不了解或不求了解正意和歷史背景,而妄言靈意,勢必陷入岐途。
人如果失去歷史,就是失去了根。所以有人說:要消滅一個國家,先消滅他的歷史。因此,基督徒應該知道歷史,更從歷史中進而知道歷史的主。
以斯帖記是舊約歷史書的末卷,書中所記載的,是歷史上的事實,發生在大約公元前483至473年,波斯王亞哈隨魯(486-465 B.C.) 的時代,是以極美妙的筆法,顯示神是歷史的主。而且聖經以外的歷史,也都證明其記載準確,信實可靠。
本書是以基要的傳統釋經法,和非傳統的表現方式寫的。靠主的恩典,盼望能有助現代人易於了解接受,而且不論在甚麼環境,都能信靠神。祂是逾越節的神。祂是普珥節的神。祂是歷史的神,從今時直到永遠。神是永遠當稱頌的。阿們。
除參考一般釋經書之外,在寫作過程中還參考了
Grant, Michael. ed. Readings in the Classical Historians. NewYork: Maxwell Macmillan , 1992.
Josephus,Flavius. trans. William Whiston. The Works of Josephus.new ed. Peabody, MA: Hendrickson, 1988.
Keller, Warner. The Bible As History. 2nd rev. ed. New York: William Marrow, 1981.
Telushkin, Rabbi Joseph. Jewish Literacy. New York: William Morrow, 1991.
承蒙名作家滌然女士惠賜序文,增光不少;在寫作及出版過程中,得金燈臺出版社諸同工勞苦,協作,代禱,支持,統在此志謝。祝主施恩厚報。
附記:本書初版時,書名為十三號吉日:以斯帖記
烏雲
沒有蒙召進去見王已經三十日了。
以斯帖記第四章11節
書珊城波斯王宮中池畔的柳樹,已經換上了鵝黃的新衣。
以斯帖戴上王后的金冠冕,已經有四年多了。雖然,她仍然年輕,她仍然色沒衰,卻有些愛弛的跡象。最後一次見到亞哈隨魯王的面,還是去年十二月十三日的事,算起來王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召幸她了。敏感的宮廷裏,不免有些風言風語。
多疑善變的亞哈隨魯王,本來就荒淫,難道又有了新寵?想到自己長久沒有生育,而舊王后瓦實提卻在被廢以後不久,生下了一個亞達薛西王子,這消息似乎不是空穴來風。否則,王為了甚麼在前幾天,再次召聚處女?
難道王的寵愛只有一千多天,就像冬天的河流,忽然的結了冰而停住?想起那句話:“王的忿怒,好像獅子吼叫;他的恩典,卻如草上的甘露”(箴一九:12)。如果亞哈隨魯對她的恩眷,只是草葉兒上面的露珠,太陽出來很快就乾了,那麼,誰又說得定,甚麼時候他獅吼的忿怒就臨到,輪到自己作廢后瓦實提第二?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,那些同情前王后的黨人該會多麼高興!
想到這裏,近來宮中情形的轉變,不由得她不懷疑:有些太監用冷漠的眼光看著她;有些宮女的耳朵,好像忽然變得失靈,聽不見她的呼喚;莫非這些善看主人面色的奴才們,已經揣摩出君王的心意?
不過,貼身的侍婢們,仍然對她殷勤;但是不是太殷勤了些?他們的恭順,還不是了解她的處境,給予慷慨的同情?
人,總是人嘛!
以斯帖委實是成熟了。那是多難環境的賜予。
以斯帖有一絲淡淡的幽怨,並不很深;她更是多是怨責自己:當年為甚麼會去參加那甚麼選美會,卑賤的展示自己的美貌,後來竟選中了王后,作一名外邦王的王后!還不是王宮裏的陳列品,跟他戰勝擄來別的女子又有甚差別?
她有些恨自己,覺得這簡直是在出賣肉體。不,是出賣靈魂!為了這頂甚麼王后的金冠而作踐自己,她得掩藏自己的身分,背叛了自己祖宗的宗教,吃外邦人不潔淨的食物,隨從他們的文化,風俗,壓抑著良心的聲音。哪還像個猶大人,哪還像個人!這是為了甚麼啊?
她不由得想起那位傳奇般的人物但以理。人家跟自己是多麼不同!為了信仰,堅定的抗拒試探,他那對神忠心不怕死的精神,人提起來就肅然起敬。但以理也是人!同樣的是亡國被擄的猶大人!
當然,她可以說,從小對養父末底改順從慣了,養父的決定,她從來沒有懷疑過,仿佛那就是真理。不過,現在該想想了。那樣決定,真的有價值嗎?放在真理的天平上,是不是世界上的富貴,有那麼重的分量,值得把全人都投上?
凡是有意志的人,對他們自己所決定的事,都應當負道德的責任,不能夠全推在別人身上。
不錯,波斯王后的地位,使她確曾有過一陣子的滿足感。但日子久了,榮華富貴和錦衣美食,還不都是一樣!倒是波譎雲幻的宮廷政治,使人擔驚受怕;危險會忽然來臨,陰謀像是毒草,會在美麗的花叢中醞釀,暴起。每當新的一天,太陽從東方升起,艷紅的朝霞,使人想到寶座上的血跡;在夜晚,天空的星兒,仿佛是許多無名的眼睛在窺探。
一片烏雲,在天空中飄過。御花園裏清澈的水池,加上了烏雲的投影,失去原來的澄藍和明媚。
宮門柳
末底改坐在朝門。
以斯帖記第二章21節
記得,不久之前,就在第二次召選處女的時候。
末底改照他的老習慣,坐在內城的門口。
不知從甚麼時候起,他愛上了護城河邊的柳樹。他愛在柳蔭下,低著頭默想,沈思;想起了自己國破家亡的身世,想起在被擄離開耶路撒冷的時候,曾是如何的依戀。
那時候,他還很小。模糊的記憶,幾乎算不得記憶。他難以弄得清楚,是真的如此記著,還是大人重複的逼真描述,塑鑄成他印象的一部分。也許,那只是一個惡夢,太真實的夢。
他依稀記得,童稚的他一直鬧著,不肯離開自己的家,雖然,那裏已經沒有甚麼可以代表家的。是大人們,強拉著他的手,要他離開。他實在不知道是為了甚麼。
當他最後回頭望去的時候,聖殿的廢墟還在冒煙;本來滿有人民聚居的熱鬧街道,變得冷清清的。殘破的房屋,張大著口,在哀號,在哭泣。城中是一片倒塌的牆垣,有的頹敗的磚瓦堆下面,還露出人的腳或手!
街上沒有人。有的只是曾在那裏住過,在那些屋子的門口出入過的人,現在躺在街道旁邊,成了失去了生命的屍體。可以說,整個的城失去了生命。滿街的血,流著,流著。那些在鋪石街道上的血,本來已經乾了;但那天正下著細雨,仿佛使死了的血又再活起來,在那裏流著,流…
末底改又沈浸在記憶中。他的眼睛,罩上了一層霧,霧般的悵惘。
猶大國處於亞洲和非洲的走廊上。這條南北的交通大道,商旅往來頻繁,給他們帶來了財富;但這也是強國爭勝用兵的要道。如果他們向上看,仰望神,可以倚靠神而維持生存;如果他們向周圍看,衡量列國的形勢強弱,同南方的埃及結盟,或是倚附北方的國家,就失去了政治上的獨立自主,成了別國的附庸。投靠強國,倚賴人的保護,在軍事上和政治上仰人鼻息,在文化上也失去了自主。這樣,不但要服事外人,還要接受宗教上的認同,連帶的服事外邦神。
這正是耶和華以色列的神所恨惡的。
國家的勢力時有消長。猶大國本來是投靠埃及的;但那文明古國,由老化而衰敗,像蘆葦的杖那樣的不能著力。於是,迫於形勢,猶大國不得不轉而依附東北新興的強國巴比倫。不過,過了些時候,舉棋不定的政客們,望風看雲,又再向埃及靠攏。這樣,引發了巴比倫王的忿怒,把猶大國從地圖上塗抹掉,成了巴比倫的一個省。
猶大國亡了,猶大人從流奶與蜜之地,被擄到巴比倫;失去了地,也失去了奶和蜜。但是,人總是要生活下去的。
被擄的人,離鄉別井,遷到陌生的異地,就像一棵樹被連根拔起,栽植到新的土地上。不用說,起初是非常困苦的,有些人也就因此而病弱死亡了。但人像樹一樣,有奇特的適應能力,會在移植的土地上生長茁壯。
他們當中,有少數人在宮廷任職,而且表現得很出色;也有一部分人,靠勞力維生,以至作當地人的奴隸;但大多數人生活很過得去,有些學了巴比倫先進的學術,習了醫卜星象,雖然有些東西本來是神的律法所禁止的。
生活環境的改變,給被擄的猶大人帶來文化上的改變。以色列人本來是農牧社會,輕視以至於不信任經商的人,他們以“商人”與“迦南人”為同意字(參迦一四:21),又說:“以法蓮是商人,手裏有詭詐的天平,愛行欺騙”(何一二:7)。這是一般對商人的觀念。因此,只有推羅人,腓尼基人,是以經商知名的。被擄到異邦之後,形勢促成了必要的改變。
失去了土地的根,是可悲的事。被迫飄流,卻歷煉型鑄成另一種民族性格。波斯代替巴比倫,控制著世界政治舞台。波斯開明的君王們,對統治下的各民族同等看待,給予他們有各自發展的機會,也讓他們有相當程度的信仰自由,以為所有的神都可以賜福。猶大人從波斯人學得了經商的本領,而且發揮得青出於藍,積聚了不少財富。
這樣,猶大人成了新的社會階層,有他們自己的社區,設立了代替聖殿敬拜的“會堂”,作為公眾禮拜和社區聚集的場所,同時也是教育的機構。他們消除了對偶像崇拜長久牽纏的問題。這可以算是被擄得到的益處。
猶大地荒涼滿了七十年。正如先知耶利米所說的,波斯王古列下詔准許猶大人歸回。但是,那時,在以斯拉,尼希米領導之下,結隊歸回的會眾,只有四萬二千三百六十人,僅佔所有猶大人的少數。至於大多數的人,他們不是不愛故國,但想想看,在波斯已經落地生根,經營事業,各自有了成就,要他們連根拔起,經過四十多天的長途跋涉,回去面對不可知的未來,歷盡艱苦的從新作起,那需要有很大的勇氣,真是談何容易!
因此,在矛盾的心情中,更多的人留了下來。不過,留下來的人,也不見得就是一帆風順的環境。
末底改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。暴風雨隨時會侵襲來,特別是對沒有覆庇的人民,而他們的財富,正是致禍的好標的。
末底改愛那棵柳樹,特別是在細雨中。
柳枝不夠強固,一陣大風吹過,會拂動它搖曳亂舞,有時還會被摧折斷落。為甚麼它偏不能夠抗拒強風暴雨?
下垂的柳絲,雨水緩緩的流著,滴著,是流不盡的眼淚,為他所失去的國家和人民哀傷。
他記起了那位無名詩人所寫的詩:
我們曾在巴比倫的河邊坐下,
一追想錫安就哭了。
我們把琴挂在那裏的柳樹上…
耶路撒冷啊,
我若忘記你,情願我的右手忘記技巧。
我若不記念你,若不看
耶路撒冷過於我所最喜樂的,
情願我的舌頭貼於上膛!(詩一三七:)
有誰能忘記,那造在山上壯麗的大衛古城?他祖宗的墳墓在那裏,他的心也在那裏。
沒有人看見末底改笑過。特別是這些日子。
波斯人並不知道他的來歷;他們只知道他是個富裕的猶大人。
在猶大人的社區中,末底改也不是甚麼頂受歡迎的人物;有少數的人,知道他把養女送入了波斯王宮,作了外邦王的王后,更認定他是個卑鄙的賣國賊。出了個王后,並未使他們覺得光榮。他們寧願記憶中那個可愛的女孩子死了。
真的,委實有人以為她死了。末底改那個美麗的養女,本來是猶太社區的一枝花。她的猶大名字是哈大沙。不知在哪一天,哈大沙神秘的不見了。在城中另一個角落,出現了個美女以斯帖。
知道的人說:“末底改這老傢伙!還像話嗎?他自己也許是父母給取了個外邦人的名字 (來自巴比倫守護神Marduk),那倒不怪他;不過為甚麼連女孩子好好的名字也給改了?甚麼名字不好叫,給養女取個外邦女神亞斯他錄的名字──以斯帖!看來她要作巴力的王后了!”
末底改很孤單。猶大人不原諒他。波斯人不了解他,厭惡他。日子久了,漸漸忘記了他的存在。
他坐在那棵柳樹的下面,背倚著樹幹。
有人在那裏談話。他們在商議甚麼事;雖然壓低了聲音,末底改還是聽得到。他不是蓄意偷聽,但他們所談的內容,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談話的人,是兩名守門的太監。開始的時候,談論著瓦實提怎樣寵信他們,從來不給分派粗重的差使;後來,說到亞哈隨魯王的粗暴,多疑,而刻薄寡恩,不公平的責罰,竟把他們踢到朝門口來守門!接著,越來越忿怒,就提高了尖嗓子說:“咱可不是他的守門狗!有一天,要叫他知道咱的厲害!”想不到,他們就商議定好了計畫:在月朔,當王進神廟燒香的時候,必然會從這門口經過,咱就下手揪住他,一刀子捅倒那混王,咱們就是新朝的功臣!
好奇怪,這麼重大的事,就這樣草率決定了,甚至沒有想定誰是新朝的主子。
末底改聽了,雖然沒有涼風,卻從心底冒起寒意。怎會在光天化日之下,發動這樣的陰謀!好不容易等到他二人的身影遠去,又等到以斯帖的侍婢從那裏經過。末底改趕緊拉住她,悄悄的告訴她這消息,要她趁沒人的時候,秘密告知王后以斯帖,好叫王加意防備,免得受害。就在這時,一名猶大小童巴拿巴斯,是其中一個太監家的僕人,認得末底改,也悄悄的溜出來,告訴他這個秘密;末底改叫他同那侍婢一起去,可以向以斯帖作證。
以斯帖得到密報,儘快差人報告給亞哈隨魯王。王聽了以後,全然不動聲色,他懂得怎樣應付這種政治陰謀:一面叫人秘密監視二人,看他們是不是另外還有同黨;自己表面上卻若無其事,照預定的時間和日程行事,以身為釣餌,等魚上鉤。然後,在他們愚昧大膽發動的時候,輕易的連人帶證據手到擒來。不成熟的政變陰謀,就這樣瓦解了。
貓捉著了老鼠,並不立即把它咬死,當作晚餐;那不夠味道。它只把到手的俘虜弄得沒有了抵抗力,然後讓那殘存的小生命,在地上鼠竄一陣子,又再輕易的擒在掌下。它得意的讓小貓兒欣賞,見習。
上一次王帥軍大舉出征希臘,吃了敗仗歸來,幾乎全軍覆沒,自然是靜悄悄的回宮,沒有凱旋式,沒有紀功碑。他怪那是由於廢后違命,掃了他的興,給他帶來霉運。當然,這種打敗仗的事,從來不是英明神武偉大君王幹的。王總是不會有錯失的。就算是把國土全都丟光了,也照樣是錯在別人,不在朕躬。
現在,成功的破獲了宮廷陰謀,自然少不了人歌頌,是由於偉大領袖的德威感召,並且順著王的心意,建議來一次酬恩大會。王穿上了華麗的朝服,恭恭敬敬的去廟裏燒香。最後,獻祭的高潮到了。那兩名謀逆的太監辟探和提列,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;不過,現在已經被洗乾淨,並且還穿上了華麗的衣服。他們睜著兩雙懼怯的眼睛,像老鼠一般,低著頭,從眼角向王的臉偷瞧,口裏連連的求王開恩。
太晚了!現在才來求饒命?
王從位上站起來,早有旁邊伺候的人,捧過一個金盤,盤放著一把鋒利的尖刀。王的臉上,挂著一絲笑容,淡淡的,是那麼淡,很難說是勝利的微笑或是慘笑。他一步步走向那兩名可憐的犯人面前。他由侍從托著的盤子中取了一碗酒,澆在辟探的頭上,然後堅定而準確的把刀刺入了辟探的胸膛。血,濺在王的手上,袍上。王也把酒澆在提列頭上,照樣使他流血,作為錯誤的代價。
看著兩個仇敵的屍身倒了下去,王才向天舉起金杯,是祝謝,也似告捷。然後,把杯中的酒倒在地上,再取另一隻斟滿酒的金杯飲下。
他向那兩具屍體投下了輕蔑的一瞥,像是說:“哼!憑你們?”冷冷的揮了一下手,叫人把他們吊在樹上。
這是真的勝利嗎?還是另一次風暴已在聚集,等待著時機來臨?
王從以斯帖那裏已經知道,是末底改報的信,才使他脫離死亡冷酷的手,而有今天的勝利。否則,倒下去的是他自己。因此,他向那邊地上的血跡又多看了一眼,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頭。
他若無其事的吩咐身旁的史官,把這事件記載在史書上。不過,這其中有個歷史插曲的小人物,扮演的是多麼關鍵性角色,並沒有甚麼人知道。至於亞哈隨魯王,他又一頭扎進繁忙的國政裏,籌畫著下一次的興兵征伐希臘,要再一次的過營帳生活。偉大的波斯王,一定得湔雪前次潰敗的恥辱,光復失去的父王屬地!
朝門前恢復了平靜,好像甚麼事都不曾發生。
新貴
王抬舉亞甲族哈米大他的兒子哈曼。
以斯帖記第三章1節
宮門忽然大大敞開。
兩名穿著彩衣,頭上戴著金盔的武士,奔跑在前面,喊叫說:“跪,跪拜!”
在那裏聚集的人群,以為是亞哈隨魯王出來了。哪知大搖大擺走在後面的,竟然是亞瑪力人哈曼!
開道的武士宣布說:“大王陛下有令:所有波斯一切王的臣僕,在大臣哈曼面前,都要跪拜,像見到大王一樣!”
波斯坐高位的大臣甲示拿,首先恭謹的跪了下去,臉伏在地上。
通達時務明哲的瑪代大臣米母干,知道王的命令是冒犯不得的,自然他也不肯落後,跪伏下去。
一位威武的將軍,全身披挂得整齊,好像準備好就要征服天下。但看見了哈曼的影子,也似是忽然融化了,軟軟的跪下去,他的佩劍觸著地上的石頭,發出輕微的鏗鏘聲響。
人群中,有的人在竊竊私語:“那個亞瑪力人,今天可得意極了!不過我們總該記得,亞瑪力人是咱們猶太人世代的仇敵…”
旁邊的人拉了他一把;拉得力太大,兩個人都撲通跪了下去,揚起了一些灰塵。誰還想到抗議,誰還顧得痛!
忽然,有人稍微用手指了指,悄聲說:“瞧那拉比!
這會兒,哈曼已經走到了內城門。早就有人牽過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來;那馬渾身上下是黑色,明亮光潤。有一位道貌岸然的猶太拉比,是社區所尊敬的人物,穿著黑色的長衣,搶一步走到馬旁邊,伏身下去,位置恰好,是為給哈曼墊腳,好踏著上馬。虧他想得周到!誰都看得出來,他穩固得像是石頭一般。不錯,顏色配得也很恰當。
末底改在哪裏?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。在一個遠遠的角落裏,他全然沒有興趣擠向前面。末底改的眼睛看到另外一個方向,好像不知道哈曼經過。他的軀幹站得直直的。哈曼的眼光朝那方向望了一下,沒有出聲,也許發現末底改了。哈曼的眼睛裏有刀。
幾天前那次酬恩獻祭的大會,是大臣哈曼建議和籌備的,委實費了他不少心思;確也收到了殺雞嚇猴的預期效果。而且在那裏,數他喊“萬歲”喊得最響,聲音比誰都大,在那麼多的人中間,都能夠清越的聽見。這證明哈曼是很會計畫的人。他最有心計,有智慧,有政治上的判決力,而且最能夠對王效忠。
這樣的人,不能不好好收羅在身邊。亞哈隨魯王想,有了哈曼,就是有了耳目,有了右手,真是國家的棟梁,或柱石甚麼的。於是,王宣布哈曼作他的謀士,叫他的爵位,高過一切同僚,真成了“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”。在全部大波斯王國的一百二十七省,廣袤萬里的土地上,所有的官吏人民,都得聽他的!世上竟然有這樣不公道的事:末底改的功勞,卻成了哈曼晉升的台階!
哈曼確是升高了。這個誰都看得出來的。從王面前出來,他覺得像是忽然長高了三尺,要費很大的力氣,才可以保持兩腳落在地上。其實,何止長了三尺!當他從朝門經過的時候,大小官員們,都遵照王的吩咐,紛紛俯拜在地上,各人都矮了半截。
哈曼大踏著步子,從他們的頭頂上走過;偶爾也向他們點點頭,口中連聲稱“好”。如果他抬起手,輕輕揮動一下,那是分外的仁慈。
啊,這份高貴,這份姿態,氣勢!熬到今天,我哈曼總算嘗到了寵臣權貴的滋味!
躍登新貴,可也不是簡單的事。還沒到府門,就發現整條街道都改變得熱鬧了許多;哈曼騎在馬背上,將近家門,竟然看見了門庭若市的盛況!
有許來多道賀的客人,從門口一直排到大廳。寬敞的大廳上,燈火通明。許多擁擠的馬匹,踢跳鳴嘶,更增加了熱鬧,也叫街道顯得狹隘。
說“門庭若市”,並不算過分誇張。到處是人,熙熙攘攘的人群,真跟市場一樣。而且大部分手上捧著禮物,就像是市場的買賣。至於他們的動機呢?還不是和市上的交易一樣!付出的是財物,買的是交情,特權,恩惠;說不上公平交易,但該知道,不付出代價,會有多大的麻煩和不便。那才是付不起的更重代價。
哈曼並不是真箇好客。但他知道應付這些人的重要,那是不會吃虧的。他耐著性子,周旋在賓客之間,儘量使每個人都感到滿意。每個人都是好顧客。他覺得該好好研究作政客的藝術;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迫切,這樣需要。
夜深了,賓客才慢慢散去。哈曼拖著疲乏的身子上床,還興奮的和妻子細利斯,絮絮談說那一天得意的事。細利斯也受了丈夫的樂觀所感染,懂憬著即將來臨的好日子:少不了的要弄很多錢,有更多的美衣,珠寶妝飾,高大的門第,兒女都成了權貴,或顯要的貴夫人。這兩口子是同床同夢。
哈曼帶著微笑入睡。
那夜,他有一個好夢,夢見自己變成一條巨龍,把紅太陽一口吞了下去,是那樣的得意,那樣的滿足。從東方升起,升起,在輕柔的白雲之上,那麼舒適。
一座山
惟獨末底改不跪不拜。
以斯帖記第三章2節
在猶大人的社區裏,一早就有人揣測:末底改有沒有去哈曼的府第道賀。
有人說:“那個趨炎附勢的人,這種事還少得了他?他一定是早就忙不迭的跑去了,擠死也要擠進門去,或許還爬在地上,給哈曼作上馬下馬時的腳磴呢!”
有人說:“其實,也難以怪他。他有不少的財產,經不得風險,有時候稍微妥協一點,委曲求全,也是可以同情的。”說話的人,自己也是抱持這個原則。
另一個說:“但願他只是妥協一點!恐怕他是死心塌地的賣身投靠吧!養女已經送給了波斯王,只恨他少生了女兒,否則可以獻給哈曼,討新貴的歡心。”
如果臨到真正的考驗,誰知道誰會作出甚麼事。
又一天開始了。
末底改坐在朝門口,仍然像往常一樣。
除非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,怎會全然不知道這裏所發生的事?但末底改卻像是不屬這世界的。
哈曼退朝出來了。前擁後護,果然氣勢不凡。就像在大風吹過的時候,所有平原上的草都紛紛倒了下去,所有看見哈曼來的,人人都俯伏跪拜。
末底改是個矮子。他的臉陰沉沉的,叫人測不透,看來正是作賣國賊的典型。怎麼說,也不會叫人聯想到中流砥柱甚麼的。
這一次,末底改跟哈曼真正面對面了。所有的臣僕,波斯人,瑪代人,都向哈曼下拜,就像見到王的面一樣。末底改巍巍然坐在那裏;太顯明了。哈曼不能說他沒有看見。末底改不是沒有看見哈曼。
哈曼怒目向末底改瞪著,眼裏仿佛有刀,叫人戰慄。這就是權勢,鋼鐵的權勢。
末底改夷然的坐在那裏。他沒有注意到誰的存在,好像那個座位給他極大的滿足。他太舒服了,無暇想到別的,也不想去看那權勢炙手可熱的大臣哈曼。但他甚麼都知道,知道得很多。
末底改的健康很正常,沒有起不了身的理由。這也不能說是偶然的。一天過去了。同樣的事情,也發生在第二天,又一天。
末底改是有錢人,缺不了朋友。在朝門的朋友們,覺得末底改是有意的跟哈曼過不去;就像是兩輛車在一條窄巷裏碰了頭,誰都不肯退讓一步。
王的謀士示達勸末底改說:“你跟哈曼較的甚麼勁兒呢?退一步海闊天空!跟哈曼鬥,我看你是跟自己過不去;作人要通達時勢,難道你看不出他是聖眷正隆?”
米力說:“我不也是王的大臣?但是,我看到眼前哈曼勢力大,有王給他撐腰,我算甚麼,這丁點兒力量,哪敢去找王碰?那豈不是雞蛋撞石頭?所以我說呀,咱還是低一下頭吧!要不要我去哈曼面前給你說幾句好話,賠個不是,事情也就過去了。”
大臣甲示拿也在一旁幫腔勸說:“這年頭兒,要搞咱們這一行,就不能講原則。在八九年前,我們是竭力主張廢除王后瓦實提的,哈曼在王面前主張保王后,他輸了。不久前,他迎合王喜新鮮的心理,建議再來一次徵選美女入宮,大得王的寵信。這次是他贏了。咱們就得巴結著些,該要站在他一邊。要跪拜,就跪拜吧,暫且低一下頭,難道真的變矮了不成?咳,咳!矮是因為你天生就矮,不是嗎?”他還藉這機會,取笑末底改的身材矮小。
押瑪他說:“末底改呀,我是好心好意跟你講,不願意見你吃眼前虧。你可知道,是大王下的命令,要咱們大家都跪拜哈曼。如果是王要咱們作臣子的去拜一條狗,一頭豬,也應該馬上下拜,叫爹叫娘都行。你我都不是昨兒才生的,該還記得前王后瓦實提的事吧?她那麼美,那麼得王的歡心,只為了固執自己的意見,不聽王的命令,就失去了王后的金冠!賭博得押贏門兒,不識時務非賭輸不可。作臣妾的本分,只有順從的自由。”
一天一天過去了。這些好心的朋友,天天來勸說,末底改還是固執的像塊石頭,沒有一點軟化的跡象。朋友總有個限度,背上“同路人”的嫌疑,對自己的前途是不利的。所以,該是改變路線的時候了。
“朋友”們改變了,就是站在相對的一邊。他們跑去向哈曼表示忠誠,跟末底改“劃清界線”。
他們說:“咱們雖然是波斯和瑪代族,對別的人民卻沒有成見,更不敢懷輕蔑的心,只要大家效忠大王,就是一家人。所以我們都誠心誠意的跪拜您,不論您看見或看不見。…”
說到這裏,示達忽然岔開話頭說:“哈曼大人,我昨天探出了一個秘密,是末底改親口告訴我的。”稍微停了一下,臉上掩不住得意的笑容:“您可知道末底改為了甚麼原因不肯拜您嗎?他說,因為他是猶大人,您是亞瑪力人,他們的世仇;所以他末底改一聽到亞甲族就咬牙切齒,說是甚麼摩西的書上記著,要世世代代和你們爭戰!直到有一天,神所應許的彌賽亞來到,作全地的王。”
哈曼聽了,怒氣填胸。哈曼生氣的時候,臉色是青的,就像鋼鐵的顏色:“哼,爭戰?憑甚麼?他有機會嗎?太不知道自己了!謝謝各位合作,我哈曼有幸得到這樣的真朋友。”說到那個“真”字,哈曼特別用力,咬得重,吐得清。客人們不覺有些臉紅。
哈曼不止要對付末底改,使他一家哭;他要對付所有的猶大族人,使一路哭;而且要徹底消滅他們,消滅了他們對那甚麼“彌賽亞”的希望,以至再沒有人哭,也沒人為他們哭!
末底改在人心目中的形像改變了。他眇小的身軀,長大,長大,變成仿佛一座山。
一日之間,末底改成了全書珊城中最有名的人。他身世之謎,也漸漸揭開:末底改是一個猶大人。
這個猶大人末底改,敢於不向權威低頭,堅持不跪拜王面前最紅的人哈曼!
猶大社區裏,對末底改的評論又有不同。有的人覺得這個新的末底改,才是他們所認同的,原來他竟是個那麼有骨氣的人!也有些重實際的人,耽心他是否有些作得太過分,一點不留轉圜的餘地,結果怎樣呢?該不會給所有的猶大人帶來災難吧?
這座山呢,可以靠得住嗎?他背後的靠山是誰?
一路哭
要滅絕…通國所有的猶大人。
以斯帖記第四章6節
哈曼是大人物,大人物作事是大手筆。
他哈曼如果只是跟末底改一個人鬥,算是哪門子的事?就是勝過他一百次,難道還能值得慶祝凱旋?哈曼不是那麼沒出息的人。
哈曼估定了亞哈隨魯王對他言聽計從:哈曼就是王,王就是哈曼。所以他家客廳裏的決定,就是宮廷的決定。
他召集了智囊團,包括夫人細利斯,來商議如何處置猶大人。事實上用不著多少商議:哈曼定意要消滅所有的猶大人,大家順著他的意見,全體贊成。倒是在甚麼時候處置,須得好好計議:不能太急,因為國土廣大,時間短了,來不及達到每一地區,會有漏網之魚;也不能太慢,時間一久,難免夜長夢多,雖說不怕他們想出方法報復,但可能逃移往別的地方,或藏匿起來,終究是麻煩事。最後,還是得找個巫師來,用擲骰子的方法,求神明裁決。那就是最後的裁決。
骰子擲下了,滴溜溜的轉,有停下了。點兒合在一起,顯現出十二月十三日。十三自然是吉日。
結果,選定了亞達月,就是十二月,十三日。
那時,還只是正月,所定日期是不是太遠了些?不過,那是選定的吉日啊,是神明指定的,怎能夠懷疑?如果不吉的日子,誰敢說會發生甚麼事!
這樣,日子不必要討論了。當然,用不著考慮,王會不會同意他的建議。對這個,哈曼滿有把握。
哈曼府中的會,一直開到深夜。在散去的時候,雖然沒有人講甚麼話,但每個人都喝足了酒,顯然大家都很高興。
哈曼確實高興極了。他像小孩子迎新年那樣高興。
天還沒有亮,哈曼就親自去喚醒佣僕,叫他們傳話給馬夫備馬。這樣的事,在哈曼府中從來未有過的。哈曼府跟王宮的距離並不遠,那天更不可能忽然變得更遠了,為甚麼他特地趕早?他特別緊張興奮!
他要向王進言。
哈曼跟王談話,不會比和細利斯談話更困難。因為他摸透了王的脾氣:愛受奉承,好大喜功,不論甚麼計畫,只要是大的,就是好的。當然,所有的獨裁專制君王,都需要人對他表示效忠。
那天,早朝的時候,哈曼果然提出了一個大計畫。
哈曼奏告亞哈隨魯王:“有一種民族,沒有自己的疆域,分散在王國各省,跟當地的百姓混雜居住;但他們的風俗生活習慣,和別族的人民不同。他們有自己的律例,不遵守王的律例。如果容留他們下去,當然會影響別的人民。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;吃王糧食的,人人都不聽王的了,那還成甚麼世界!所以,為了大王的最高利益…”最後幾個字,說得特別響亮,而且神情激昂,仿佛是喊口號的樣子。當然,這在禮儀上不是頂合宜的,但可以表示他哈曼的效忠,會得王的欣賞。
果然,王並沒計較他的大喊大叫,向他點頭微笑,好像在鼓勵他繼續發揮高見。
哈曼看到亞哈隨魯王被引上了路,語氣緩和下來說:“如果王以為好,就請下一道旨意,把他們完全滅絕,再不留下後患。當然,我哈曼全心願王國興盛萬歲,願意捐獻七十五萬磅銀子,納入王的府庫。我知道,英明偉大的王啊,在你消滅了那些人民,消除了心腹之患以後,既已安內,就可攘外,王可以用那筆銀子,充作糧餉,興兵拓展疆土啊!”
哈曼想得沒錯。他知道王信任他,準會同意。他早就跟妻子和智囊講過了。而且他看準了,雖然國庫需要銀子,但王絕不會要。他也考慮到萬一王接受捐獻,那麼,在抄滅了末底改的家以後,大概可以拿回一半以上,再加上沒收全猶大族人的產業,那就獲利無算了。這筆生意是大大賺定了。
果然,哈曼表現的忠心耿耿,使亞哈隨魯王深深感動。王用異乎尋常的親切誠懇態度,那是君主對臣子所罕見的,說:“哈曼!你跟我這多年了,知道咱只會帶兵打勝仗,這裏的人誰都知道;說真的,除了咱尊貴的的御名,一個大字也不識。銀子還是你的,你積聚來好不容易;咱知道你的忠心就夠了。至於你所說的那個甚麼族呢,全交在你手上隨意去辦。你要怎樣辦,甚麼時候辦,自己決定就好,不必來問我。當然,不妨徵求你夫人的同意!”
說到這裏,王從手上摘下御印的權戒來,仍然帶著御手的餘溫,給哈曼戴在手上說:“哈曼,記得給我忠心辦事!”
哈曼得王這樣的信任,真正感激得五體投地。他恭謹的跪爬在地上謝恩。
從王的面前出來,哈曼可真正嘗到了甚麼是志得氣盈的味道。全不自覺的,他的鼻孔朝天仰起來。所有認識的人,都發現他有了一個習慣,不論坐著或走路,總是把右手遠遠伸在前面;很顯明的,那手上戴著王御印的戒指。
這不能怪他得意。得王如此的完全信任,是史無前例的。在朝中的大臣們都留意到,王從頭到尾,絕沒問起,那民族是些甚麼人,有多少人,更不曾問說:你預備怎樣對付他們。
哈曼為王辦起事情來,效率的高,真沒得話講。
第二天,正月十三日。哈曼記得清楚,十一個月之後,猶大人的完全絕滅,從地面上完全除滅,就像是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。這是神明指定大吉大利的日子,絕不會錯。他渴望那一天的來到,只恨時間還是過得一樣慢,太陽並不會兼程趕路。
但哈曼會。
哈曼闖進了秘書省,大呼小叫的喊了書記們來,對他們口授,要他們用王的名義降旨。
在王的諭旨中,先把猶大人說成是惡劣叛逆的民族,有說不盡的惡性惡跡。從種族的敗壞,到傳送惡病;他們是極骯髒的,否則為甚麼要每天早晚洗澡潔身?他們會在井水和王的大河裏放毒藥,使有許多人生病,而且喝了那水,就會發瘋,會造反,背叛王。當然,哈曼握有各式各樣的證人和證據,不容誰懷疑。因此,為了王國的最高利益,要在本年十二月十三日那天,在王國的各城,各省,各地區,海島,要把猶大人全然徹底滅絕,無論老少,婦女,孩子,都不得存留,並且可以奪取他們的所有財物,限於一日之間完成,不得違誤。
哈曼挺會說話的,他有語言天才,通曉好幾種文字。他精擅於波斯文,自然也通曉迦勒底文,亞蘭文,還有希伯來文,希臘文,拉丁文,並且略懂一二印度文。他極為認真,要書記們來,把王旨先讀給他聽,等他親自修訂同意用字和語氣,務求堅決嚴厲,不容許有任何質疑。當然,他不能盡懂得王國所有百多種語文和方言。他的方法是徵選最好的翻譯人員,要他們從事翻譯;寫好之後,要另外的人來譯回給他聽。有時還要找那只懂得某種方言的人來,把譯文讀給他們聽,觀察他們的反應如何。
哈曼最得意,也最著意的語詞是:“徹底滅絕!”
這樣,哈曼躬親注意細節,單搞完幾種主要的譯文,就費了兩三個長日。公事完畢出來,圓圓的月亮,已經在東方的天際升起。
說來也奇怪,哈曼並不感覺疲倦。仇恨,在他裏面焚燒,成為他的力量。哈曼望望天上的月亮,喃喃的自語:“唉,還要再等十一個月圓!”
書珊城裏的猶大人,卻不是在盼望月圓。
王這近似瘋狂的旨意,給他們帶來的是災難。城中和附近社區裏的人,先得到惡信。
在書珊城裏,有大大的悲哀,哭泣哀號。那情形就像是在埃及地第一個逾越節一樣。不過,這次哀號的是神的選民。他們的門楣上,沒有抹羔羊的血,沒有拯救的應許,而且他們的摩西在哪裏呢?
機會
焉知…不是為了現今的機會嗎?
以斯帖記第四章14節
如果說,這將臨的災難有甚麼積極意義的話,就是使猶大人團結在一起。他們放下了自己內部的枝節爭論,不再計較末底改是否作的太過分,不再談妥協的問題。他們必須要共同面對危難。他們的命運是一樣的。猶大人就是猶大人,是哈曼定意要集體消滅的對象。
猶大人的命運跟末底改連在一起。
事情鬧到這樣,末底改不能再說那是他個人的事。但他心知肚明,那全是因為他與哈曼對抗造成的,他自己要負更大的責任。
在此以前,與哈曼的對抗發生以後。
末底改一直在奇怪,哈曼為甚麼不跟他計較。他幾乎是在期待的,想到哈曼不定在那一天,會派爪牙來侮辱他一番,也許搬出王的名義,來強迫他跪拜;甚至會打折他倔強的腿。
但一天天過去了,甚麼事都沒有發生。
哈曼好像是忘了那回事,寬赦了他。但末底改知道,那不是哈曼的作法。哈曼是睚眥必報的人物。
烏雲在凝聚著,山雨欲來時緊張寂靜的壓力,使人透不過氣來。
要來的終於來了。
風暴發生了,強猛的程度,超出了任何人意外。末底改並不自疚,也沒有幻想退避。王的旨意已經發出。太晚了。沒有辦法可以救濟;因為照波斯王國的定例,是不能更改的。
但是,那到底是嚴重的危機。整個民族,一下子就面臨著滅亡。
大家都知道,抱怨是沒有用的。現在的需要是,如何共同度過這風暴。如果不是勝利和安全,就是滅亡。
在這場戰爭中,末底改成了自然的領袖。
但末底改並沒有運籌帷幄的必勝策略。
他悲痛至極,撕裂了外袍,穿著粗麻布的衣服,頭蒙著灰塵,繞著城中的街道,無目的的走著。一邊走,一邊痛痛的哀號。所有的猶大人都這樣悲痛,許多人穿著麻衣,躺臥在灰塵中。
各行生意的猶大人,都關上了門,街道上顯得冷清清的。末底改也不再坐在朝門口。少了他,好像變了許多。
先是王后以斯帖的身邊的宮女,發現朝門口失去了末底改的影子。以斯帖差太監出去探問。他回來報告說:滿城的猶大人,都在那裏哀號;看到末底改也穿著麻衣,在街上行走,好像是居喪的樣子。
以斯帖差她的一名太監哈他革,叫他去找著末底改,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。
哈他革用不著費多大力量,就在前門廣場上,找著了末底改。
末底改一一告訴他,如何與哈曼衝突的始末:哈曼把個人的嫌隙,變成了惡毒的滅族計畫,應許捐獻給王的府庫鉅額的銀子,大約等於全國歲入的三分之二;又交給他哈曼奉王的名所下文告的抄本,要他轉呈以斯帖。
末底改說:“請你把我們猶大人悲慘的處境告訴王后,就說我求她去謁見大王,在王面前為全族懇切請命。”
哈他革很快就回來了。手上提著一個包裹,裏面是一套新衣服。
他傳達王后的信息:一切事情都可以慢慢的設法子,叫末底改先把衣服給換了,這樣,就可以進到朝門,如果趕上機會湊巧,見到王出來,就上前請求;同時,以斯帖也要等機會,等王召見的時候,就趁勢向王進勸言。以斯帖也透露自己的苦衷:現在她不是最得王寵眷的時候,沒有蒙召進去見王已經三十天了。依照王的定例,不論甚麼人,如果沒有得王的傳召,擅自入內院到王那裏,無論男女,必定要被治死;只有一個例外,就是給王看見了,王開恩向他伸出手中的金杖,才有得活命的機會。但是誰能說得準王多疑善變的心情呢?
末底改回覆說:“甚麼等機會!機會就是‘此時’,機會就是‘現在’!如果等到全族人的生命都失去了,機會是誰的呢?仇敵要對付的是全猶大族人,不要以為你在王宮裏,就比別人強,可以免得這大禍。此時,你如果閉口不言,想要自己置身事外,猶大人必從別處得解脫,得拯救;神的子民必定不會滅亡,你和你的父家卻必滅亡。焉知你得了王后的位分,不是為現今的機會嗎?”
末底改的話,特別是“此時”,“現今”,這幾個字,引起了以斯帖的遐思。那麼,“從別處得解脫,蒙拯救”是甚麼意思?如果神為了拯救祂的子民,興起另一個民族,譬如說希臘人吧,來把波斯滅了,也把王宮裏所有的人滅了,也不是沒有可能。那時,豈不是也要死?但那樣的死,有多大的不同!
不是嗎?聖經記著說:“所臨到眾人的,是在乎當時的機會”(傳九:11)。是誰安排了機會,掌握了機會,使人生中的事情,完全不一樣了?在她自己生命的道路上,每一個轉折,就都是如此。
記得,九年前的一天,亞哈隨魯王煩躁不安的毛病又發作了。好像壯麗宏偉的王宮,忽然變得窄小了,王住得不對勁。摸透他脾氣的臣僕們,各人自去預備軍器,戰馬,戰車,因為他們知道是征伐的先兆。王無時無刻不記得,波斯在馬拉松平原(Marathon),被雅典人徹底打敗的歷史恥辱,波斯幾乎全軍覆沒,連先王都得倉皇爬上船逃命:單方宣布勝利,然後迅速轉進。
不過,先王指天矢日的發誓:一定要再來!
亞哈隨魯登基的時候,也曾親口重覆著個誓言。
現在,王下令召集貴胄,王國內的一切權貴,首領,臣僕們,擺設了一百八十天的筵宴。王的御酒十分豐盛,大家盡興長飲。這是波斯人的慣例:在節慶氣氛中,日以繼夜的狂歡豪飲取樂。間有清醒的時候,就討論重大的國事,往往與戰爭有關,當然也包括展示軍備;希奇的是,有時他們所的決定,還是蠻合理的,正確的。
開始的日子,是在亞哈隨魯王登位第三年的春天。華美宏偉的王宮,造在山丘上,巍然高出書珊城一百二十呎,風光幽美,可以俯視烏萊河蜿蜒流過。王宮的空地上,彩色的帳幔連結成一座新的城市。
波斯灣和煦的南風,吹在人面上,使人仿佛欲醉。草長花發,百鳥爭鳴,歌唱著生命的歡樂。等到暮色掩蓋著大地,帳幕城亮起了燈火,遠遠望去,更增加了許多神秘的色彩。奏樂聲和呼喊的聲音,可以傳送到城裏。
以斯帖(那時候她還是“哈大沙”,噢,那代表童年歡樂的名字)少女的心,曾為王的威嚴榮華悸動。但不幾天之後,這些華美的帳幕,就都要拆卸了,連旁邊的花木,也不會留下存在的記憶。
還記得,在一百八十天滿了之後,王又為了書珊全城的人民,設擺筵席七日。她也曾有分在那夢幻般的王宮裏,接受王后的賜宴。
王宮極為高大輝煌,不論多少人進去,好像都不會顯得絲毫擁擠。據說,設有王寶座的朝殿,可以容得下萬人聚集。宮裏有數不清一列列的巨大柱子,是用黎巴嫩山上的香柏木作成的,外面包著撒狄的精金,鑲嵌著各樣名貴的寶石。人到了其中,相比之下,變得眇小了。壁上有比人更大的浮雕,闌干是埃及的烏木作成,用巧匠雕刻各式的花紋,嵌著銀子。外牆的磚是巴比倫窯匠燒成,那是古老的藝術,嵌著精細的瓷畫,再由埃及和瑪代的名師加以裝飾。一句話,這裏真是集天下之巧思美質,卻是那麼自然,叫人沒有不協調的感覺。
王后瓦實提,是畫一般美麗的女人,出現在那裏,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。她雍容華貴,而又溫雅大方;她的嘴角微微的向下彎著,她似乎有了孕,帶著滿足的微笑,很是動人,有時卻流露出執拗和冷傲。
忽然,兩名內監匆匆忙忙的跑來,傳達王的命令:大王有旨,請王后瓦實提頭戴王后的金冠,身上只裹著薄薄的輕紗,可以顯出她體態的美妙,扮成出水的維納斯,即刻到王的面前御花園荷花池邊,好叫所有的臣民觀看王后的美貌!
王后聽了以後,面色由紅轉青,僵直的站在那裏,說不出話來。後來,有些人知道,由於那時她懷的身孕已經漸重,不適於那樣的妝扮;也許,她根本就不喜歡王把她當眾陳列的主意。最後,她凝聚了所有的氣力,果斷的說:“去回報大王,我不去!”
這真出乎一切大小臣民的意外。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亞哈隨魯王講話的;在任何情形之下,王都不能接受“不”為答覆。但她是王后,美麗的王后。誰也不願看見她美麗的頭顱跟身子分開。
又有五名太監從王那裏來了。他們重申王的命令,要王后立即準備好應旨。
這一次,王后連話都懶得回,只是彆起她美麗的嘴脣,堅決的頓了一下腳,搖了搖頭,向他們揮了揮手,示意要他們走開。人看透了堅持自己意見的後果,願付上必須的代價,任何權威不能使他畏怯,死亡被拔除了爪牙。
王的權威,竟然在自己的宮門內就失去了效力。
這事發生在宴樂的最後一天,是歡樂的最高潮。亞哈隨魯王飲酒快樂,飲得比滿足還多了一點。他覺得,把王國的榮耀豐富都展示完了之後,還擁有一件最得意的珍寶,也該炫耀一番;因此,王差在他面前侍立的七名太監,去叫王后出場,好讓全國人民欣賞。那知道,結果卻是大大的掃興。
王不能讓事情就此過去。不在乎他有沒有理由;理由在他是王。
王也有會遇到困難的時候。這樣的機會,還是讓別人擔決定的責任更好。
他召來七個坐高位的資政大臣,徵求他們的意見。
當然,政客們的藝術,是要儘量抓住機會,把任何的事件都弄作大事,好顯出他們的重要,算是自己的功勞。
七位大臣說,這事非同小可,關係風化,紀律,法度,體制。因為家庭是國家的根本,社會架構的基礎,齊家才可以治國。如果次序亂了,綱紀維繫都失去了體統,就像樂器亂了音階,天象失了運行的軌道,軍隊失了統御的系統,必然不能成功。這就是全國都必須順從權威的道理,不容任何人例外,而且應該由在上的樹立榜樣。結論是必須從嚴處分王后瓦實提,廢了她王后的位,使她永遠不得再見王的面,並寫為法律;然後擇定吉期,另立新后。這樣,全國全軍就都受到了儆戒,知道不論多高的地位,不論如何得王的寵信,還是得規規矩矩的聽話。這是治國和打勝仗的要領。何況現在就要對外用兵,那容得任何人違抗大王的命令!
特別是最後這句話,恰合王的心意。王下詔貶了瓦實提王后的位,然後興兵自己統帥,遠征希臘。
過了兩年多,遠征軍回來了,至少是有些遠征軍回來了。亞哈隨魯王當然回來了。官方依照慣例宣布勝利;只是沒有凱旋儀式,沒有展示俘虜和戰利品。
街頭上,多了些肢體傷殘的乞丐,向過路的人求施捨。小孩子圍著他們,希望聽聽異國的風情,英雄的故事。但那些人時哭時笑,有時還會發發小脾氣;不過,常是像帶憐惜的說:“傻孩子,甚麼英雄故事?叔叔不想騙你們,咱們去打仗的兵士,三個只有一個活著回來!”舉起沒有指頭或失去小臂的肢體,欷歔著說:”這樣活著,不知是錯誤,還是幸運。這就是‘光榮’的賜予!”
反正那是些瘋瘋癲癲的人,大人們都忙自己的事,懶得去理他們。
不過,偉大英武的亞哈隨魯王又出現了。王看來胖了些,也安靜了些,稍微有點蒼老,有見到他的人還說,王的眼睛裏的神情,帶著些許憂鬱。那倒也是可以想得到的,王不是該常常憂國憂民嗎?
王想起了前王后瓦實提。也許她對了,不聽我的諭旨,是不該興兵征伐的兆頭;也許,是她的違命,帶給我們失敗的霉運?
王的侍臣知道,這次王打仗回來,沒有得到敵人獻出求和的後宮佳麗。有人建議徵選美貌的處女,立為王后,代替瓦實提的地位。
原則上,王不反對這樣作。但是,該選立甚麼樣的人呢?大臣們卻有不同的意見。
有的人以為波斯新兼併瑪代不久,該選立一個瑪代女子為后,以便鞏固兩族協和,有利政治上的統一運作。
有的人以為保持種族的純粹,是最要緊的。像有名的波斯馬,如果跟別的種類混雜了,就失去了純種的優越特性,不再是善於馳騁的騏驥良駿,決勝於疆場。所以波斯王,定要立波斯后,生純種波斯王子!
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:如果連立后也可以有促進種族融洽的功能,何必只限於波斯和瑪代?在另一方面,更不要因此而造成種族間的芥蔕。因此,最合理的方法,是在選美的時候,根本就不必問甚麼籍貫宗族,只要臉生得美,體態美,儀容大方,王認為是合適的人選,她就是波斯的新王后。
以斯帖記得:就這樣,她的宗族來歷沒有給人知道。難道不是為了現今的機會嗎?
在波斯,普遍流傳著古列王的故事,以斯帖自然也熟知,很有些像古希臘奧迪帕斯( Oedipus Rex )的故事:
尼尼微沒落以後,亞述的大部分國土歸於巴比倫,而瑪代也佔有了一分。瑪代王埃斯亞治有一個女兒名叫曼丹。有天夜裏,王作了一個夢,夢見從他女兒流出一股河水,不僅氾溢全國,也漲滿了全亞細亞。經過哲士解釋,使王非常懼怕。為了不使所作的夢應驗,王把女兒遣往屬地波斯,嫁給了坎倍斯。
次年,王又作了一夢,夢見有一棵葡萄樹,從他的女兒腹內出來,蔓延長滿了全亞細亞。他極為厭惡。就差人去把女兒接來,發現她果然懷了孕。王派人去監視,直等她產下一個男孩子。王召了忠誠的心腹哈帕谷來,命令把新生的男孩子帶回家去除滅。哈帕谷卻心有不忍,不肯殺死王的外孫兒,竟暗中找了一個牧羊人來,把他帶去養活。
孩子長大了,英武睿智,是天生的領袖。從波斯興兵,所向無敵,滅了瑪代,放逐了外公埃斯亞治王,就是先知以賽亞所預言的古列王。
遠在古列出生二百多年前,連波斯這個國家,世界上都還沒有人聽說過,神就藉先知預先宣告:
我耶和華所膏的古列,
我攙扶他的右手,使列國降伏在他面前,
我也要放鬆列王的腰帶,
使城門在他面前敞開,不得關閉。
我對他如此說:
“我必在你前面行,修平崎嶇之地。
我必打破銅門,砍斷鐵閂”(賽四五:1,2)。
神稱古列為“受膏者”,為“牧者”,而且按他的名呼召他。這幾乎是彌賽亞的稱號,用在外邦君王身上,是何等奇妙的事!古列王也真是英武賢明,施政仁慈公義,沒有政客的詭詐邪惡。是古列這位君王,下詔准許猶大的餘民歸回建殿。
看這些史實,外族的人說,是命運支配,但神的子民卻相信是有造物主的安排,使萬事互相效力,為要叫愛祂的人得益處。
亞哈隨魯王是古列的後代。雖然,他絕沒有承繼先人的美德,但神豈不曾用過不完全的人,成就祂的旨意?
在這一切之上,是誰掌管著萬有,造作所有的機會?
記得:在召聚各地許多女子到書珊城的時候。
那掌管接待女子的太監希該,對以斯帖這個孤女卻特別的友善,好像是對待名門貴婦一樣:給她需用的香料,告訴她衣飾,應對,禮節,儀態。並且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,又分派七名宮女服侍她,安排給她移入女院上好的房屋。希該好像是著意給她築成信心的階梯,讓她邁上王后的寶座。他為甚麼這樣作?
亞哈隨魯王第七年十月,以斯帖蒙召進去見王的機會來到了。王寵愛她過於所有別的處女,就把王后的冠冕,戴在以斯帖的頭上,立她為新的王后。誰想得到,這自幼失去了國,失去了家,猶大難民的孤女,竟成了大波斯王國的王后!
難道這些有幸的偶然,不是為了現今的機會?
記得,那仿佛是最近不幾天前的事:王對自己的情感,正在逐漸降冷。宮廷中的傳言,是哈曼在向王勸說,再來一次徵選處女。但湊巧就在那時候,末底改舉發了宮門前太監,策畫政變的驚人事件,由以斯帖報告了王,防備不至受害。王曾感動的向她致謝,說這確證以斯帖是忠貞愛王的。這些話,表達了在政治場上難得的同志感情。當然,誰都不會期望王有用情專一那回事。
不過,誰相信這又只是偶然,不是為了現今的機會?
王宮的園林裏,有各種的鳥兒,從白鶴,蒼鷺,到小小的麻雀,都在那裏,各自棲息覓食。有時,頑童來用機弦甩石射殺,有時人張設網羅撲捉,總是只有少數幾隻被捉住,絕大多數的雀鳥,還是安全自由,在枝頭上快樂的歌唱,從來不會擔憂。你可曾想過,是誰規定了哪一隻鳥兒落在地上?你可曾想過,是誰的手把各樣的人事,地理,與時間,巧妙的交織在一起,成為命運的網,沒有誰能從其中逃脫?
這一切的事臨到,豈不都是機會?
歷史不止是一些偉大人物的傳記,宮廷和營帳裏的鬧劇,戰場上的賭博。歷史是用時間的絲,和人事所交織成的網,周密而且堅韌,誰也不能逃脫出去。這些箇交結,就是無數的機會。
是誰結織這張網呢?還不是那掌管著宇宙的手!
那要來的總會來的,不論是今天明天。該當作的事,儘管去作,不必問結果如何。我們只要盡自己的責任,仰望至高者那掌管運行宇宙的手,成就祂的旨意。
既是這樣,還憂慮些甚麼?
一切仿佛都成了不屬自己的事。當然,她是身不由己的演員,有義務把自己的角色演得好;但在心理上卻也是旁觀者,好奇的要看事情怎樣成就;用不著懷疑必然成就。
想到這裏,懼怯,憂慮,都像煙霧消散,夜空的穹幕上,明亮的金星再次出現。那夜,以斯帖覺得床成了她特別可信託的好友,擁抱著希望,安然的睡到太陽升起。
那天清早,王后以斯帖差哈他革去告訴末底改,表明她相信,這是那位掌管一切的主宰,特別給她的機會。如果那位給她機會者肯,就能夠改變一切,現在是改變一切的機會。
以斯帖說:“這四年多來在宮廷裏,使我疏忽了敬虔的生活;相信在安逸中的猶大人,忙碌著積財發達,也不免這樣。因此,我們都該禁食認罪悔改。你應當去召集書珊城所有的猶大人,為我禁食三天三夜,不吃不喝;我和我的宮女們也要這樣禁食。然後,我為了本族,冒死違例進去見王。如果我該當為了這個而犧牲,也沒有話說。”
末底改的思想裏,第一次湧現出那句流淚先知耶利米的預言說:“耶和華在地上造了一件新事,就是女子護衛男子。”(耶三一:22)。
以斯帖所決定的英勇行動,不但護衛著以色列神的子民,也護衛著彌賽亞,他們永恆的希望。這思想,一直迴盪著。
末底改就照著相約的去作,通知全猶大社區的人,三天三夜禁食禱告。在書珊城王宮內外,都是莊嚴的沉靜。希望,在沉靜中滋長。
那是正月裏,月亮又圓了。他們盼望著另一個逾越節的來到。那是他們所需要的,再沒有現在這麼需要。
逾越節啊,來吧!神啊,現在!
君王心
那夜王睡不著覺。
以斯帖記第六章1節
夜裏,有過大風雨;早晨,樹木的葉子上,仍然還帶著淚痕。
農夫說,這樣的春雨,是最珍貴的,保證豐足的收成;哭泣過的大地,要布滿金黃累垂的禾稼。
天亮後,濃厚的烏雲漸漸消退,現出蔚藍的天空,太陽終於又再升起。
亞哈隨魯王聽大臣們報告完了政事,厭倦的回到內殿,對著殿門,坐在寶座上。這一天,又跟每一個昨天一樣。他嘆口氣。
太監把金盤托著壺和金杯,遞到酒政手上;王轉過頭去,看酒政從壺中倒酒在杯裏,舉杯輕輕嘗了一口,然後全盤遞給宮女。宮女把酒斟滿了另一隻金杯,奉到王的手上。
殿前有八名金甲武士,執槍佩刀,分列在兩旁。如果有人沒奉到召喚,而忽然自己出現,就視為對王不利的敵意行動;武士們將下手把他處死,除非王開恩格外,向他伸出手中的金權杖,才有存活的機會。
高而深廣的大殿,拉遠了人與人的距離,更顯示君王的尊嚴。腳步踏在地上,發出空曠的迴響。
君王的心,易變而難測,有時候會顯得違背理性和邏輯思維;就是這種複雜的特性,才增加了絕對君權的神秘和可畏。
現在,王抬起頭來,向院內望去,看見王后以斯帖頎長的身影,站在那裏。她穿著整齊的朝服,拖曳著長長的裙裾,更顯得美麗動人。
王威嚴的神情,使她覺得眩暈。
武士們也發現有人走近。他們一邊注視著來的人,一邊看王的表情怎樣,手卻緊握著刀柄。如果王一揮手,他們就會衝上前去,對付來的人。
王定意向以斯帖施恩,伸出手中的金杖。以斯帖向前摸著杖頭,同時就勢要跪下去。
但那握著金杖另一端有力的手,卻把她拉了起來。
王注視著美麗的王后,心念在迅速的轉動:為甚麼她在這時候違例來見我?看她盛妝朝服,應該是重要的事;但不會是像前次那樣告密緊急的事;如果是緊急的事,必定等不得花時間著裝。…
想到這裏,王用幾乎是溫柔的聲音問她說:“在這裏,王與他的王后,可以忘記法律的限制。我的王后以斯帖啊,你要甚麼?你求甚麼?就是國的一半,我也必要賜給你!”
不知為甚麼,王想起了前次那流產的政變陰謀;如果沒有以斯帖預先示警,不但是國,連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啊!
想不到,以斯帖的請求,並不是他所想的大事。
她說:“如果陛下以為好,也不妨礙國政,希望陛下來赴我所預備的筵席,慶祝大王勝過陰謀,長壽萬歲;同時,也帶著最尊貴的大臣哈曼同來,那就是我的榮幸了!”
王微笑著說:“該有整個月沒見面了,我也正想念你呢!那很好,我叫人吩咐哈曼趕快準備就是。”
前一夜,以斯帖不住的對自己念著:“王的心在耶和華手中,好像隴溝的水,隨意流轉”(箴二一:1)。
她必須相信這經文。現在比任何其他時候更重要,是最必須相信的時候。
亞哈隨魯王沒有召見她;她必須去見王,為了本族人民的生存,她必須不顧自己的生命,抓住機會,違例去見王請求。
想不到,事情竟然這樣容易!王一轉念,她就得了平安。
以斯帖的計畫在運作。
末底改又出現在朝門口,還是坐在他的老地方。
“三天已經過去了。為甚麼以斯帖沒有消息來?”末底改相信轉機就要臨到,已經換下了麻衣,穿上了平常的衣服。只是他似乎以旁觀的心情,等待著看事情如何成就。
誰想,從宮內出來的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人,權臣哈曼!
哈曼用不著尋找,也發現他最不願看到的人,仍然坐在那裏!
赴罷王后的筵席出來,飲足了御酒,哈曼的心裏,洋溢著快樂,得意的回味著王后給他的特殊恩寵。但見到末底改在那裏,一動也不動,眼睛在望枝頭的鳥兒。
哈曼就轉為滿心惱怒。
哈曼對跟從的人說:“明天咱還要從這裏經過,但不希望再見到那個惹我厭煩的人物!今天王后以斯帖預備筵席,只有我被請隨王赴席。只有我,明天王后又再請我同王赴席。只有我!”他全然沒有避免給末底改聽見的意思。
末底改果然聽見了。
直到哈曼的馬蹄聲遠去了,他還在尋思:以斯帖這妮子,在想甚麼呢?到現在還有心宴請哈曼,尋求妥協,不是太晚了些嗎?
這消息,真叫人感到意外。
不過,有一件事他可以放心:以斯帖終於見著了王的面,而且還平安。以斯帖的計畫在運作。
還有更叫末底改意外的事。
第二天,末底改又去照他的老規矩,坐在朝門口。
忽然,看見有人牽著一匹白馬,從宮內走出來;那馬很高大,比人高出了許多,而且馬的頭上戴著華麗耀眼的金冠飾,表明是王御用馬匹的徽記。只有在非常正式的儀式中,才會使用。
馬和人漸漸走近了。來的人是誰?又是那個他不願看到的哈曼;不過,為甚麼他驕橫跋扈,氣焰萬丈的神態沒有了,垂頭喪氣的走在馬前面?咦,他的手裏,還捧著一個大包裹!這些事,本來該是下役奴才們作的,為甚麼大臣親自動手?
末底改沒有興趣尋求答案,這些事都跟自己無關,不必躲避,也不想看他,把頭仰起來,去看天上的朵朵白雲飄移。
馬的蹄聲和人的腳步聲,在末底改的面前停住。這一次,哈曼卻不能放過他,竟直接找上了他!
不過,哈曼失去了傲岸的氣概,眼睛裏的敵意換了沮喪的神色;而且向坐著的末底改躬下腰去。
哈曼說話了。聲音平板而沒有情感,就像是小學生被強迫背書那樣子說:“大王有旨,請閣下換上王常穿的朝服,乘上御馬!”
末底改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。先揉一揉眼,弄清楚並不是作夢,想回家去好換衣服。哈曼似乎很體貼,建議不如就近先到王宮的更衣室去,好照王的旨意換裝。
再次出現的末底改,高高乘在御馬上,神采飛揚,衣冠鮮明,穿著王紫色的朝服,頭戴金冠。哈曼仍然得恭謹的盡他不愉快的本分,牽著馬,走在前面,一路經過首都的街道,一面喊著說:“王所喜悅尊榮的人,就這樣待他!”
路上看到的人,都感覺意外,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。有的人以為哈曼一定是瘋了。
路旁站著觀看的人,越聚越多。經過的時候,有許多人鼓掌,有的還大聲喝采。
遊行得夠久了。疲倦的哈曼,灰頭土臉,滿身大汗,有氣無力的向末底改請示去哪裏。末底改說,還是回到朝門原來的地方。
哈曼算是完成了這分苦差事,垂頭喪氣的回府。
哈曼和末底改,那天是怎樣的合在一起,演出這場戲?是誰籌畫導演的呢?
除了他自己還有誰!
一天前,哈曼應召赴王后以斯帖的筵席。這真是意想不到的榮幸,作王和王后的特別客人,是人生難得的際遇。
亞哈隨魯王照常欹臥在正面的榻上,王后緊靠在大王的右邊,哈曼在王左側的榻上,隨侍的人送著酒和食物。殿下有人輕奏著音樂。
在筵席中間,王后若有所思的問說:“一個人得罪了誰,該不會連全家全族都被連累吧?聽說有的國家,法律規定,不可因父親的罪殺兒子,各人要為自己的罪而死。我們波斯國是怎樣的呢?”她話是向王說的,眼睛卻望著哈曼。
王知道王后從來不問政治,不知她今天怎的忽然對法律有興趣了?向哈曼點頭,示意他回答。
哈曼說:“如果是重大的罪案,在波斯,一人可能連累家族。”
“如此說來,你同意這作法了?”
哈曼說:“王的話就是法律。”
以斯帖點點頭,表示明白了,微笑著示意,似乎滿意哈曼的答覆。
王得意的笑了。話就在此止住。
王轉向以斯帖:“我們的王后,現在你可以告訴我,你到底有甚麼要求,我必定賜給你;就是國的一半,也沒有問題,只管說,我必為你成就。相信我,我是坐在寶座上的王,一切都在我權力之內!”
以斯帖回答說:“陛下如果抬舉我,就請准我所求的,明天再帶著哈曼,來赴我所準備的筵席;到那時候,我必定照王所問的說明白。”
那一天,哈曼從宮裏出來,心中無比的得意;加上足喝了香醇的美酒,更覺得快樂像是升脹的氣,在他裏面,就要迸裂開來。但看到末底改坐在朝門口,對他不理不睬,快樂就一下子洩到不知那裏去了。
哈曼回府以後,感到得意的事無法保持靜默,非得找些人來說說不可。
於是請了一群朋友,叫齊了妻子兒女,把這非常的榮耀,對他們細細的描述一番。他們畏謹的聽著,充滿神往的樣子;也幫著肯定他哈曼的權威蓋世,連王后也對他另眼看待從前他在宮廷鬥爭中,支持過廢后瓦實提,當然不再是問題;現在王后還特地一而再的單獨請他赴筵。宮裏有了如此有力的奧援,大波斯帝國真是在他的掌上。
但天下事往往美中都有不足。
最後,哈曼透露出內心的遺憾,嘆口氣說:“在城門口看見了那礙眼的猶大人末底改!我明天還要去赴王后的筵席哪,唉!真不想再見到他。但他就在朝門那裏,又不能不看他!”
哈曼的妻子細利斯說:“那還不容易!把他提早除掉不就是了?不如造一個五丈高的木架,明天早晨,求王准許不必等滅猶大全族,提前把末底改處理了,挂在木架上面,也好叫全國知道,如果選擇在王和哈曼之間,必須得罪一個的話,寧可得罪王,我哈曼,是更得罪不得的。”
哈曼以為這是個絕妙的主意。
但是,長夜漫漫,怎能等得到天亮?不如打鐵趁熱,當晚就進宮去陳說。好在他跑慣了王宮,自恃是王的親信寵臣,不管時間是否合宜,逕去夜間謁見王。
恰好,亞哈隨魯王那夜躺在床上,輾轉睡不著覺,就吩咐人取紀史書來,念給他聽,看看有沒有忘記了甚麼該辦的事。剛剛讀到書上記載著:王的兩名守門太監,辟探和提列,同謀刺殺王,末底改告密,由王后轉陳,使王得以預先防備,不至遇害。
王問說:“啊,我怎麼就從沒有想起那末底改!他如此忠心,立了這件大功,可有賞賜他甚麼尊榮爵位?”
侍臣回答說:“沒有賜他甚麼;末底改也沒有誇說自己的功勞。”
正在這時候,院子裏傳來了腳步聲,衛士的喝問聲。
王問說:“甚麼人在外面?”
侍臣在門口看了以後,回報說:“哈曼站在院內求見。”
王說:“叫他進來!”
哈曼見了王,向王請安下拜。同是深宵不眠人!
王向他點點頭,臉上微露些笑容。
哈曼開口說:“啟稟大王,坐在朝門的末底改…”
王擺一擺手說:“哈曼,你來得正好,先聽我說。我先問你:王所喜悅尊榮的人,應當怎樣待他?”
哈曼心裏想:這個你可問對了人了。這問題,容易回答,我也極為願意奉答;這“王所喜悅尊榮的人”,除了我哈曼還有誰呢?回想這兩天的意外蒙恩,更堅定了他的信念。他腦筋很快,立即回答說:“應當把王常穿的朝服,和戴著王徽冠飾的御馬,交給王面前極尊貴的一個大臣,命他將王的衣服,給王所喜悅尊榮的人穿上,使他走遍城裏的街市,讓眾人都能看見;並且由那大臣在馬前面宣告說:‘王所喜悅尊榮的人,就如此待他!’”
王說:“看來英雄所見略同,正合我的意思。你正是最合適不過的人了。…”哈曼聽得十分滿意,心中歡喜得差點跳起來。
哈曼正想趕緊謝恩,生怕王改變主意。哪知道王的話並沒有說完,他只得繼續恭聽下去。但下面的話,恰似當頭給他一棒,打破了哈曼的美夢。實在說,他寧願哪是夢,在夢中一直不醒更好些。
不過,王還是繼續說下去,不由得他不聽,更糟的是還必須去好好遵行,沒有說不願意的自由。王說:“誰都知道,你正是王面前極尊貴的大臣。這些事情全交給你去辦,相信你會辦得很好:就把這衣服和御馬,照你所說的預備妥當,向那坐在朝門的末底改去行。這樣吧,現在時候已經晚了,明天一早去。務必注意細節,凡是你所說的,一樣都不可缺少!”
王又補充說明:“我這些日子,差一點給忘了,他是在那兩名太監圖謀叛逆的事上報信給我們的,有很大的功勞。飲水應該思源,如果忘了他,神明都不會保佑的。”
這太意外了!竟然是他完全想不到的人!
不但掃盡了哈曼的興緻,也完全動搖了他對自己前途的信念。跟末底改的仇是結定了,現在,他唯一的希望,寄託在以斯帖身上:但願那位新近對他垂青的王后,在必要的時候,能夠挺身為他說話。
不過,她會肯嗎?
第二天中午,哈曼盡了他平生最不愉快的責任,遵從王的旨意,照他自己的建議,同末底改去遊行。
等到他拖著疲倦的身子,垂著頭,回到府中,他的妻子和智囊團已經聚在那裏等他;多數的人已知道哈曼和末底改奇怪搭檔的表演,以為應該是兩人換個位子才對;也有少數人未得到最新消息,是為了他的得意,來道賀的。
哈曼連坐下都忘記了,站在原來進門的位置,詳細述說那一天所遭遇的事。他們聽完了,都奇異的安靜;有的人看看門口,預備退走了。
哈曼徵求各人的意見。
有的人搖搖頭,不言語。
多數人作出的判斷是:“風頭轉變了,我們不能夠否認事實,末底改是佔了上風,情勢對你不利,看來你很難鬥的過那猶大人,終必在他面前落敗。”
雖然,沒有人預測得出,敗落在甚麼時候來到,要敗得多慘。屋子裏的空氣很低沉,像是家有喪事的氣氛。有人悄悄的離去了,並不曾向主人告辭。
正在這時候,王宮裏的使者來了。有兩個太監傳達王的旨意,催哈曼趕快去赴王后以斯帖已準備好的筵席。可憐哈曼忙得喘不過氣來,匆匆忙忙的洗去身上的馬糞味和汗臭,梳頭換了衣服,急急上道。
當他的身影隱去了,背後的人還在猜想:哈曼的前途是否將從此崎嶇不平?是否還有復起的希望?但願哈曼不會再得罪以斯帖王后,但願王后是一個可靠的政治盟友;也許,這是他們唯一的支柱了。
時候到了。
這第二次的酒筵,還是像前次一樣的豐盛精美;或許更豐盛了些,更精美了些。只是哈曼面對著盛饌,分辨不出味道。他心頭上有太多的事。
哈曼特別注意王的神色。
王的臉上似乎減少了些和悅,但至少沒有震怒的跡象。
哈曼的心定了一些。不過,很快就發現,自己只是王手中的一只籌碼,他有機會在這裏,不過是王要用他來贏得王后心中的秘密。王喜歡戰爭,看戰爭就是賭博,只要賭得贏,不管付多大代價。他不禁把眼睛注定在王后臉上。王后還是挺美的呢,他想。
亞哈隨魯王的性情,一向有名的急躁暴烈。他不耐煩等得太久。這次對以斯帖是例外。
等侍者傳送了幾次的酒和食物,王喝下一口酒,口中一面咀嚼著肉,一面問道:“我們的好王后,這次你該告訴我,要我為你作甚麼了;我說過的,你就是求國的一半,我也必然為你成就。”
以斯帖回答說:“我所求的,比王國的一半還要多…”
王聽了,興趣更增加了,連旁邊的哈曼,本來一直神思不屬,現在竟然也驚奇的睜大了眼睛,張著耳朵聽。
王后以斯帖繼續說:“甚麼比王國一半還要緊呢?那就是生命。生命沒有了,所有也都失去了。我如果在王面前蒙恩,王眼中算你的婢女還有點價值,我所求的,是求王把我的生命賜給我;生命失去了,得王國的一半又得何用?我所願的,是求王把我的本族賜給我;本族沒有了,還有甚麼享受能使我快樂?因為我的本族被賣了,要屠殺剪除滅絕我們!如果只是我們被賣為奴為婢,我也閉口不說甚麼;但這將引起無盡的種族鬥爭,使王的國度分崩破裂,對王的損失,是敵人萬不能補足的。”
哈曼聽到這裏,體會到情勢有點不大對了,臉上的顏色變了,在榻上不安的轉動了一下。
王威武的面,變成了紫色,眼睛怒睜著急問:“擅敢起意要行這惡事的是誰?這人在哪裏?”仿佛立刻要抓住那人,把他活活撕碎。
哈曼看得發抖,覺得喉嚨裏一陣陣發乾。
就在這重要的時刻,王在等待著答案,緊張到空氣也似乎凝結了。
以斯帖伸出了她的手,仿佛掌握著歷史的鑰匙,又像是一柄利劍,確定的指向哈曼說:“仇人,敵人就是這,這惡人哈曼!”
哈曼在那裏十分驚惶,張著平時能言善辯的利口,竟然發不出聲音來。現在他才醒悟,原來以斯帖與末底改有親屬的關係。他最後的悔恨是,自己不曾探問清楚,末底改為何那麼事有關心的,每天在宮門前走來走去。
王向他瞥了一眼,看到那罪疚莫辯的樣子,憑他閱人的經驗,就可以確定他有虧心事。再想到自己被他佞口欺矇,被他玩弄於手掌之上;那麼久了,竟然完全信任他,把他當作了心腹,當作社稷股肱之臣!他滿腔忠心赤膽的樣子,建議消滅甚麼流浪部族,原來卻是王后的親族!王那股感覺,受了騙的怨氣,化成了滿腔的怒氣,無處發洩。王只想到不願再見哈曼。從榻上霍地站起身來,衝往御花園去了。
花園裏的涼風,吹得王的頭腦清醒了些:想起自己是王,使用權威,比發怒更有改變世界的效果;又想起把王后丟在那裏,算怎麼回事?
王回到筵席上,發現哈曼竟然伏在以斯帖所靠的榻上!
原來是哈曼看出王的盛怒,定意要加罪於他,不會輕易放過他;雖然現在他已經清楚王后絕不是他的盟友,但解鈴還是繫鈴人,仍然想求王后緩頰,或者王后心軟,肯向王講幾句好話,就能僥幸免禍。於是不顧禮儀,起來跪在以斯帖榻旁,拉著她的手臂,求她救命。王后自然掙扎著要推開他。
亞哈隨魯王從花園回來,一眼看到的,就是這副景象。從來沒有大臣敢在王宮裏這樣放肆過。
王的怒火,更加燃燒得熾烈了。王說:“這,這哈曼還得了!竟敢大膽到在王宮裏,就在我面前,凌辱王后嗎?”
王的話一出口,侍衛們立即擁上前來,把哈曼的臉蒙上,當作叛國的死囚,倒縛雙手推去外面。在那時,王一眼瞥見自己那熟悉的御印戒指,仍然戴在哈曼手上,想到他挾王的名,不知作了多少壞事;立刻叫人去摘下繳回。
哈曼現在確實知道,一切都完了。
哈曼恃王的寵幸,一向驕橫,人緣自然並不怎麼好。在這樣的情況下,有人為他講話,也不會是好話。
果然,有伺候王的一個太監,名叫哈波拿,上前報告說:“今天我奉旨去他家催請哈曼來宮中赴筵,看見有一個七十五呎高的大木架,高出了圍牆許多,立在那裏。我問起那是作甚麼用的,據哈曼家的人說,是昨天才趕工製作的,為要把救王有功的末底改挂在上面。”
王冷笑說:“還是讓他自己享受吧;把哈曼挂在其上!”
哈曼的府門前,出現了自王宮派來的幾名衛士。哈曼家的人,忙著問哈曼好嗎,是不是喝了過量的酒,不能回府?
衛士們冰冷著臉,一句話也不說,逕直走向豎立木架的角落,動手抬那高大的木架。
哈曼夫人細利斯,聽見了外面的聲音,親自從房內出來,查問是怎麼回事,莫不是王改變了主意?
“是王又要把末底改挂在木架上了嗎?”她試探著謹慎的問。
其中一個衛士回答:“恭喜夫人,你要作寡婦了。王有旨意,要把國賊哈曼挂在他自己作的這個木架上面!”
然後自顧自抬起木架走了,一面走,一面埋怨太重。
這些事情都過去了。王的忿怒才平息。
下午的太陽分外的明亮。
白馬佳音
諭旨所到…都歡喜快樂。
以斯帖記第八章17節
晚春的天空,雲叢變幻萬千。一座座的奇峰崢嶸,一棵棵的巨樹突出,有時還會出現些猙獰的惡獸,張牙舞爪,大口銳齒,仿佛真能吞噬人似的。忽然,一陣狂風掃過,都吹去無蹤,不留下絲毫痕跡。
書珊宮中,波斯王國的政治,在一天當中,有了極大的震盪。
就在那天,王覺得像是從惡夢中醒來,醒悟到哈曼原來是欺蒙誤國的人,竟然積存了偌大的家產,一開口就可以捐出七十五萬磅的銀子,用來買全部猶大人的血!只恨自己沒有早早想到。
現在,把那些造孽錢一一分別還給受害人,既然是沒法作到的事,王降旨把他的家產賜給王后以斯帖。以斯帖就交給末底改去管理。
王后也向王介紹,末底改和她的親屬關係。王又怪自己粗心大意到出格,當王后向自己報告,說是末底改揭發太監宮門政變陰謀的時候,竟沒有問一問她,為甚麼會跟末底改相識!嘿,忘記了賞賜末底改,卻抬舉了哈曼,竟險些把這樣的忠臣給人去挂在木架上。那還有比這個更荒謬,更不公義的事!
王趕快傳旨,召見末底改,從自己手上摘下自己印記的戒指來,給了末底改說:“前次我託付錯了人,國賊哈曼幾乎盜用我的名義,作出大惡事。現在,你救過我的性命,是我最忠心的輔佐,該能體會我的心意,為國家的利益,善用御印和王的名。”
以斯帖想到,自己和末底改的安全是有了,財產也大大增加了,本族人的性命,卻還是在威脅的陰影之下。雖然王御印的戒指,現在已經在末底改的手上,她還是不願在王不知道的時候,使用王的名,作重大的決定。她婉順的俯伏在亞哈隨魯王腳前,兩腮挂著眼淚,哀求王除掉亞甲族人哈曼害猶大人的惡毒陰謀。
王向以斯帖伸出手中的金杖;以斯帖就起來,站立在王面前。她向王陳奏:“現在惡人哈曼已經除去了,但他奉王的名所下的旨意,邪惡的力量仍然存在,要消滅所有的猶大人;我怎能忍心眼看著我本族的人受害,怎能忍心眼看著我同宗的人被滅呢?”
王說:“那還不容易!末底改手上有我御印的戒指,你們現在就可以隨意奉王的名寫諭旨給猶大人,准他們聚集自保,對付仇敵。諭旨用御戒蓋印發出,就有王的權威:凡一切奉王的名所寫,加蓋王戒指印記的諭旨,人都不能廢除。”
末底改從王面前出來,身上穿著波斯貴族的鮮明衣冠,藍色白色的王服,外罩紫色細麻布長袍,頭上戴著大金冠。書珊城的人民,都向他歡呼,也因為除去暴虐貪污的哈曼而快樂。猶大人更感覺光榮。
三月二十三日那天,有一批矯捷的騎士,騎著王宮御廄中的白色快馬,在波斯的王道上飛馳。他們各奔向不同的方向,卻帶著同一的諭旨,是用不同文字寫成的,所傳達的是相同的信息:
諸王之王亞哈隨魯,諭知我國中各省首長,並各地,各島,各方一切人民:
今有亞甲人哈曼,受特達之恩,得擢居高位;而竟不知滿足,妄圖弄權竊國,並且欲將曾救王有功忠貞之末底改,無辜之王后以斯帖,及其全族予以滅絕,進而孤立本王,以達成其賣國於希臘之陰謀,傾覆波斯。惟經查哈曼惡謀叛逆屬實,已予正法;而此等猶大人,律例雖與列國迥別,但確非作惡之莠民,實一向奉公守法。
著於本(十二)年亞達(十二)月十三日,所有猶大人,得為自衛而聚集武裝,並得剪除殺戮滅絕那要攻擊猶大人之一切仇敵,及其所有妻子兒女,且奪取財物。其各凜遵毋違。此諭。
在七十天以前,一批騎著黑馬的使者,按驛站下來,傳布著惡信:定在亞達月十三日那天,要滅絕波斯王國內所有的猶大人。
死亡的巨爪,隨著驛道伸展開來,仿佛是一隻無形的大章魚,所到的地方,散布著烏黑的陰雲。一時間,整個的天空都變黑了。悲哀號哭的聲音,感染著一個個鄰近的城市村鎮,隨著傳開。所有猶大人的家庭,都被悽慘悲愁籠罩著。猶大人成了等待被宰殺的羔羊。
現在,白馬的使者,幾乎是循著同樣的道路奔來。他們的馬蹄,踏著路面馳過,鳴奏出奇妙的喜樂之音。由驛站,到驛站,由城市到鄉村,所到的地方,散布著歡笑和希望。喜樂傳播著,從平原,傳到山岡,所有的林野都歡唱起來:“那報佳音,傳平安,報好信,傳救恩的…的腳登山何等佳美!”(賽五二:7)
普珥節:十三號吉日
照著普珥的名字…稱為普珥日。
以斯帖記第九章26節
脫去了恐懼和憂鬱,愁苦和嘆息,隨著失敗的仇敵逃避無蹤。
日子在盼望中過得很快。
亞達月,就是十二月十三日,本來是哈曼掣普珥所定的,想要轄制滅絕猶大人的日子,猶大人反而成了得勝者,轄制恨他們的人。
這仿佛是另一個逾越節。猶大人家家洋溢著喜樂。
在各省的城裏,猶大人聚集自衛,下手擊殺那些要害他們的人。因為有王的旨意,又懼怕末底改的權勢,各地的官長都幫助他們。人都是願意站在勝利的一邊。
各外族的人,看見風勢轉變,有許多入了猶大籍。無人能夠敵擋他們,都懼怕他們。
據記載:在書珊城中,猶大人殺了仇敵五百人,又殺了哈曼的兒子,巴珊大他,達分,亞斯帕他,破拉他,亞大利雅,亞利大他,帕瑪斯他,亞利賽,亞利代,瓦耶撒他等共十人。當日,將這數字呈在王的面前。
亞哈隨魯王對以斯帖說:“根據報告:在書珊城,猶大人除滅了哈曼的十個兒子,又剪除了仇敵,進行都很順利。不知在全國各省情形如何呢?現在你還有甚麼意願,甚麼要求,我一定給你成就。”
王后以斯帖說:“王可以明察,猶大人在書珊城,並完全沒有下手奪取財物,可見不是出於貪婪,只是為了自保。在明天,王如果願意,求王准首都的猶大人,也照今天的旨意行,並將哈曼十個兒子的屍首,挂在木架上。”
亞達月十四日,書珊城的猶大人,又照敵人所要對付他們的,反在敵人身上趁了他們的心願。這樣,就脫了仇敵的手,得享平安。照律法的規定,摸了死屍是不潔的;於是他們在日落的時候,潔淨自己,在次日十五那天安息,設筵歡慶。
在各省其餘的猶大人,則於十三日聚集自衛,並且攻殺仇敵,也不曾奪取財物。因此,首都以外的猶大人,於十四日安息,在那天設筵歡樂。
“荊棘被火燒著,卻沒有燒毀”(出三:2)。
末底改作亞哈隨魯王的宰相,政治清明,各族融洽相處。他也得到所有猶大人的尊敬和信任。他不但是波斯國的政治領袖,也是猶大人的精神領袖。他們尊重他的意見,順從他的領導;因為更有誰能像他這樣,把生命放在祭壇上,為了信仰,甘受火的考驗?誰都得承認,末底改是當世的但以理。
想到這七十天裏所發生的事,真是經過了火的洗禮。末底改自己是這樣;全體的猶大人也是這樣。雖然,他們還不能算得上完全,但委實潔淨了許多。
很奇妙,這整個的過程,煉淨了他們,也使他們更強固的結合在一起,他們定意記取這次的教訓,不容許再有一次“普珥”事件的發生。
時間,並不會停留。一代過去,一代又來。
怎樣才可以使這段歷史,長留在後來的人的記憶中?
末底改看到了那邊的筆和皮卷:是那羔羊犧牲了性命,留下了它的皮,給我們可以寫下人得到拯救的故事。
這故事怎樣寫法呢?
就叫它作“普珥節”吧!好一個諷刺的名字。
回憶,再一次縈迴在末底改的心頭:“普珥”是骰子的意思。想想看,一個亡國被擄的民族!他們的命運,不是由公義的法律來裁衡,而是由擲骰子來決定,是戲笑,是玩弄於股掌之上。還有比這更可悲哀的嗎?偶然的一擲,骰子轉來轉去,就可以把整個的民族置於死地。多麼的輕賤!
但他們到底不是完全被忘記的孤兒。當全體同心合意,禁食哀求的時候,他們的聲音蒙聽見,拯救就臨到了。不過,他們知道,是誰決定骰子的轉動和靜止。
還是把這個可記念的日子叫作“普珥節”吧。那是仇敵哈曼自己決定的日子,是他自己選定的滅亡!何等奇妙的轉變!對於仇敵來說,是黑色的十三號;對於猶大人呢,竟然變成了紅色的十三號吉日!
末底改記錄了這事蹟,寫信給所有的猶大人知曉,並且切實的囑咐他們,務要堅守,流傳到世世代代:在每年亞達月十四,十五兩日,是猶大人脫離仇敵得平安,轉憂為喜,轉悲為樂的吉日。開始是禁食祈求,然後設筵歡樂;同時,彼此餽送禮物,賙濟窮人,表示社區的團契和關懷,與缺乏的人分享,喜樂時共同慶祝。因為屬神的子民,所面對的是共同的仇敵,也存在於共同的命運。
以斯帖和末底改的印記,在歷史上長留下信,望,愛的見證,給世人知道,是誰掌管著歷史,決定人類的前途。
“荊棘被火燒著,卻沒有燒毀”(出三:2)。因為有神的同在。
約在五百年之後,神的兒子基督耶穌從猶大族降生,不但要拯救猶太人,且要把全世界的罪人,從滅亡中拯救出來。
從以斯帖記的結構看神的計畫
以斯帖記是聖經中的一卷小書,列在歷史書的最後。但這並不是說這卷書的重要性小,分量輕。也許,這表示創世記說明是神展開了人類的歷史,以斯帖記則說明神掌管著歷史。
據拉比Joseph Telushkin說: 現代猶太人,所最熟悉的聖經,除了摩西五經之外,就要數以斯帖記了。其主要原因,是因為以斯帖記給人帶來希望,堅定人的信念,叫人確知神是公義的神,祂的權能支配著人類的前途。惡人雖然一時昌盛,終究必然傾敗。
除了極大的歷史的價值之外,還有深遠的屬靈和道德的意義。至於以斯帖記的文學品質,也是至美的。出於神的啟示作品,在每一方面都可為觀止。
結構的重要
傑出的偉大作品,總是以結構居首要地位,使主旨可以顯明。無可避免的,越是較短的作品,就越容易看出高低有其不同。
結構是作品的骨幹。對於人,是風骨;對於建築物或自然景色,是氣勢。人的美,不是只在其某一部分,而必須全體配合得宜;宮室或山川,景色之美,也不只是一瓦一石,一花一木,必須造設恰當。所以,不論天成或人工,結構是非常重要的。當然,我們知道,最使作品成為偉大的是其信息或主旨。不過那不能只眩於字句詞藻,也必須注意整體結構所表現的。
想想許多人研究考證的紅樓夢和水滸傳吧。
誠然,紅樓夢裏描述了庭園之美,起居儀節,以至文詞詩聯;但如果只看到這些,是注意“紅樓”,而忽略了“夢”。因為作者所要我們看的,是樓台亭榭後面的污煙瘴氣,大觀園並不可觀。園中的人,只是金玉其外,實則淫逸腐化,品德敗壞,叔嫂通姦,翁媳亂倫,仗勢逼死婢女,包攬詞訟,放高利貸,魚肉鄉民;還有春宮猥褻圖畫,以至同性戀;連外表清高的女尼,也會走火入魔。各種惡行,無不具備,“除了大門口那兩個石獅子之外,沒有一個乾淨的”(柳湘蓮語)。這樣的敗壞家族,唯一的公義結局自然是被整肅抄家。
同樣的,水滸傳有武大郎跟潘金蓮的婚姻悲劇,並導致凶殺,也有武二打虎,和別的許多英雄故事;但不論這些情節如何動人,描述如何生動美妙,總不是書的主題大旨。水滸傳所寫的,是官府造出了妖魔,成了梁山水泊的強盜;強盜還知打“替天行道”的大旗,那些貪官污吏,連強盜妖魔都不如,會是甚麼東西變的,如不加以整肅,必然有亡國的結局。就像高太尉,只會踢毬,奉迎,全不明甚麼仁義禮智,卻不學有術,妄踞高位,良善的百姓,只有受迫害了。總而言之,是一幅混亂可怕的景象,是從根本起的敗壞覆滅。
倘若讀莎士比亞的漢漠雷特王子(Hamlet),見到的只是王子和他女朋友的哀怨故事;或讀麥克伯(Macbeth)卻只大談其宮廷陳設,都是類似的心為細節所移所奪。
讀者如果忽視書的結構,見一木而不見森林,失其全貌,才是最大的損失。
明顯的,書太長了,牽涉的人物情節必然繁複,讀的人揀他們所喜好的用心,難免使主旨隱而不顯,那是常事。因此,短篇的作品,較為容易掌握,不妨拿敘事短詩來作例子。
在中國文學領域,白居易有特殊的地位。他是寫敘事詩能手,雖然偶會有自己發表議論的毛病,他對於結構很有研究。
他作的“長恨歌”,是為大家所熟知傳誦的。詩中敘述的唐玄宗,迷信道士方術,又耽於聲色,不勤政事。他寵愛一個善媚的肥美人貴妃楊玉環,又任由妃兄楊國忠盜任宰相,專橫恣肆;遂引致安祿山起兵向闕,要討楊國忠。於是,皇帝帶著朝臣出京,難官難將難兵難民,同往四川逃難。在途中兵士譁變,要求誅國忠以謝天下;意猶未足,請連禍水楊貴妃一起除掉,以塞天下之怒。皇帝無可奈何,“君王掩面救不得,回看血淚相和流”。但是,當“宛轉蛾眉馬前死”的時候,在兵荒馬亂之間,被縊死的貴妃,“花鈿委地無人收”,誰顧得她掉落在地上的首飾!如果有心人撿拾了去,也不會有誰管。
後來郭子儀等率兵勤王,將士用命,平亂復國,唐玄宗又回了京。歸來見池苑依舊,只是心愛的貴妃失去了。皇帝的歡樂也隨之失去。這消息自然傳了出去。
一天,有個臨邛道士來求見,說是到過海外虛無縹緲的仙山,找著了楊太真,就是皇帝念念不忘的肥美人,要他帶金釵為信物,向皇帝敘舊情。這就是長生殿的故事。
對於這樣一個哀怨纏綿的故事,如果去追究仙人怎會有物質金釵,似乎有些煞風景,不夠羅曼蒂克。詩人白居易,沒有忘記先加說明:縊死楊貴妃的摧花行動,也使“花鈿委地”;給誰人拾去了,用作甚麼途,詩人沒有必要查究,讀者可以自己加以領會。這樣的朦朧含蓄,才是詩的勝處。而從整體的結構來看,是很成功的作品。
人的計畫
以斯帖記是一卷短書,自然可以看得出結構的緊密,而且全沒有作者跳進書中發議論的短處,只是客觀的講史實發生的經過。其結構布局的完全美妙,正可以顯出神計畫的完全和美妙。
在以斯帖記中,有兩個計畫在進行著:人的計畫,神的計畫。
哈曼是個善於計畫的人。
他的露面,在以斯帖記第三章的開始:“這事以後”,指的是兩個守門的太監,陰謀弒王發動政變以後。聖經沒有告訴我們,哈曼參與陰謀;他太聰明了,不會作那種沒有把握的傻事。他也不曾預先知道那事,連末底改告密揭發陰謀的事,也一無所知,可見他原不屬於王最內圈的人物。那麼,為甚麼在事件之後,陡然變成顯要了呢?自然是在平亂和處置亂源的事上,有良好表現。究查平亂是小事,沒費多大力,也就不會有赫赫之功;剩下的解釋,只有處置和因應措施的功勞了,使他升官。諷刺的是,哈曼卻不曾有情報,沒有追根跡源,是誰揭發的陰謀。
哈曼知道了末底改不買他的帳,跟他過不去,不肯拜他,雖然“怒氣填胸”,卻不曾氣令智昏;他不爭吵,也不揪著人打鬥,而他計畫報復。你看他有多陰沉,城府有多深!
哈曼進一步要摸末底改的底,知己知彼,百戰百勝。這表示他是有智謀,深思遠慮。結果,不用費多大氣力,就打探出末底改是個亡國的賤俘猶太人。於是,哈曼的報復計畫,由對付末底改一人,而擴大到一族。
哈曼不僅自己老謀深算,他身邊還有個智囊團,其中成員包括夫人細利斯。他們集體策畫,拿好主意,如何除滅猶太全族,如何處決末底改,都早有成算(斯五:10-14)。
哈曼也沒有愚昧到不信有更高的超自然力量。他在決定行事之前,要先掣普珥求問(斯三:7),才定妥計畫。
當然,哈曼沒有想到末底改的神。沒有把神的因素計算在內,是他唯一的失算,而且這不是不重要的。
神的計畫
事情忽然臨到,屬神的人,全然沒有準備,當然談不上計畫。而且敵對的勢力太大,超過人所能計畫因應的。在計窮力竭的時候,末底改和他同族的猶太人,只有轉向神。猶大人禁食,哀求的對象,必然是神。
神為他們計畫。神的計畫是早已立定的。這從本書的結構上可以看得出來。
以斯帖記的結構是一個圓圈:神的計畫是完全的,沒有破綻殘缺。這圓周是三百六十天,整整一年。
亞哈隨魯王十一年十二月十三日,是以斯帖隱晦的開始,連帶的也是猶太全族的命運,走向新低點。
十二年尼散月,就是正月,十三日,黑色的十三日,是哈曼的最高峰,最得意的時刻,也正是以斯帖王后生活中最失意的時候。就是在那時候,以斯帖對末底改說:“現在,我沒有蒙召進去見王,已經三十日了”(斯四:11)。她有理由感到自身不保的危機。那麼,從這天推回去三十天,正是十二月十三日。從哈曼用王的名義發命令,要除滅猶太人,到他預定的行動日期,是十一個月;而推算到前一個十二月十三日,則恰好是一年。
哈曼怎也想不到,以斯帖會跟末底改有關係,而且會定意算計著要傾覆他。當他得意的坐在美麗的王后席上,正是他死亡的筵席!
結果,事情轉了一個大圈子:被除滅的不是別人,是惡人哈曼,連他為處死末底改而預備的七十五尺高的木架,也歸他自己享用了,這真正成了作法自斃。正是“人的忿怒,要成全[神]的榮美”(詩七六:10)。
三月二十三日,末底改當政之後,吩咐下旨,准猶太人於十二月十三日那天,“在仇敵身上報仇”(斯八:13)。那下旨的日子,距哈曼發出要滅猶大人的命令,共有七十天。這可能是象徵著猶太人被擄七十年之後,終於得以回復。
細細思想以斯帖記,會使人發笑。或可以說,在文字的後面,我們可以聽到神發笑的聲音,正如詩篇說:“那坐在天上的必發笑,主必嗤笑他們。”(詩二:4)
很奇妙,公義威嚴的神,有時會很幽默,對惡人諷刺。
當埃及法老王下令殺害以色列人的男嬰,神把摩西放在王宮,放心給他們養大,叫孩子的母親來好加育養,照顧他,教育他,訓練他,將來能領以色列人出埃及!當哈曼假借王命,下旨滅絕猶太人的時候,神早把以斯帖放在王后的位上,好敗壞惡人的計謀,拯救祂的子民。更妙的是,哈曼還一直把以斯帖當作他的靠山,到死方悟。
神的計畫永遠立定。
如果哈曼成功了,猶太人被全部消滅,神所應許的救主彌賽亞,怎麼能從猶太出來,人類也就沒有救主,沒有盼望。再想想我們個人的經歷,在所行的路上,祂如何引導我們,到歷史中某一個交會點上,使我們能與救主相遇,得蒙祂的救恩,又是何等奇妙!我們必須相信,神是歷史的主宰。
在以斯帖記的整個過程中,我們看見的,不僅是歷史上的一例,而是歷史的通例:是神的手,在支配著一切,祂的計畫必要成就。我們只有頌讚說:“深哉,神豐富的智慧和知識!祂的判斷何其難測,祂的蹤跡何其難尋!”(羅一一:33)
以斯帖記的應用
以斯帖記的結構,只能說是神的傑作。全書不曾提到神,而顯出神在工作。但對於我們來說,可以從其中得些甚麼實用的教訓呢?
我們應該堅信神的主權。神掌管白晝,也掌管黑夜。不論夜多麼的黑,在夜的盡頭,天還是會亮的。不管黑暗的勢力多麼大,最後總是神得勝。我們的立場是必須堅持真理,像末底改一樣,在信仰上絕對不妥協。這是說,我們絕對不能犧牲原則,而是必須不惜任何犧牲來保守。
在行動上,給我們看見的,是用文字宣道救人的典型。
在另一方面,從以斯帖記,我們可以看到寫作的範本。我們不能同意,有了上面來的啟示,就完全不用講究技巧。大衛和我們都知道,是神的大能藉大衛的手殺了歌利亞,但我們不能不承認,熟練準確的使用機弦甩石子,以至經驗的手,慎重挑選光滑的石子,都是神計畫的一部分,也不是不重要的事。
同樣的,讀了以斯帖記,從書中的榜樣,應該可以幫助我們善用文宣。但是,最要緊的是要採取實際行動。就如學習游泳,不論課堂的講授多清晰,模擬示範多真切,都不能代替實踐,必須下到水中浮起來。
講寫作也是必須實地去作,由自己每日寫記事和靈感,到像末底改一樣,寫見證,寫紀錄,傳述神的恩典,至寫小說,詩歌,散文各等類的文藝作品,論著,釋經,辯道,都可以使用神分給我們的恩賜,榮耀祂的聖名。當然,聖經才是我們最好,最基要的課本。
談到文字宣道
雖然,我們不能同意哈曼的作法,即使是對付仇敵,也太過分了。但我們必須警覺,作為“今世之子”,我們的仇敵確有其聰明之處。他肯付代價。他知道文字的效能,而自己注心督成,看著人把命令寫成文字,翻譯了,抄錄了,傳出去,叫人去執行。基督徒應該對主忠心,“先求祂的國和祂的義”。把這個優先次序解決了,知道傳福音是攸關人靈魂生死存亡的大計,自然也就會把資金,人力,投注在文宣事工,與仇敵爭戰。
哈曼要滅絕猶太人,是用文字為工具;末底改和以斯帖,要救猶太人,也是以文字為工具。靠神的恩典,敵人的惡謀失敗了。
末底改和以斯帖知道,哈曼已“設謀傳旨,要殺滅在王各省的猶大人”(斯八:5),哈曼雖死,功尚未成,事尚未定。 因為他所發出的文告仍然有效。這是很可怕的事,是行惡滅命的極致。用王權威的戒指蓋印的諭旨,是不能更改的,必須用另一項生命的文字來救濟。否則任由毒性文字散播,仍然能夠害人。
文字宣道的聖工,是傳播神救人的計畫,使人可以信而得救;是宣告生命的福音,主得勝了死亡的權勢。這是關於全人類的好消息,必須用文字傳達給所有的人。
文宣聖工的條件
愛心的代求。生命活水是由寶座流出來的。一切教會的事工,是由施恩座前的代禱開始。文宣聖工自然也由代禱開始。代禱是想到別人。以斯帖不是只求自己安福尊榮,不是只求積財邀寵,明哲葆身。她想到同族的人,為了別人甘冒生命的危險,她以身堵住破口。魔鬼只要成功的叫人“專顧自己”(提後三:2),各樣的罪惡就隨之滋生。
這是末世的危險。想到別人,能推動神的手施恩。因為這是神的性情,這會使人像基督。摩西,亞倫為以色列人代求,神施恩止息瘟疫(民一六:)。在主耶穌的比喻中,為朋友求餅的,得到他所求的(路一○:)。傳道聖工是由祈禱出發的。還要有上面的權威。要對付仇敵的惡謀,不能靠自己的方法,隨便寫些東西;不論你怎樣斥責,咒罵,喊冤訴苦,求人同情,都沒有結果。必須有王的權威:“王摘下自己的戒指,就是從哈曼追回的,給了末底改…奉王命所寫用王戒指蓋印的諭旨,人都不能廢除”(斯八:2,8)。今天我們傳揚基督救恩的福音,也不能憑自己的幻想,只用誇張動人的文字;那可以用來寫小說,戲劇,供人茶餘酒後消遣而已。但人真正的需要,是屬天的權威,有聖靈“蓋印”的文字。但也不能忽略
有效的表達。他於是“將王的書記召來,按著末底改所吩咐的,用各省的文字,各族的方言,並猶大人的文字方言寫諭旨”(斯八:9)。不但古時是這樣,今代也是如此,必須有善用文字為媒介工具的人;而且不止一人,因為要譯成許多種文字,才可以達到所有的地區和人民。
當哥倫布(Christopher Columbus, 1446-1506)開航去發現新大陸的時候,除了升官發財的動機之外,還有一個目標,就是要到中國,見到馬可孛羅所述說的“天可汗”,把福音傳給他,和他的臣民。為此,哥倫布作了一番準備,帶了一名譯員同行;這譯員是猶太人,通曉希伯來文和迦勒底文,也略通亞拉伯文。不過,如果真的到達中國,這位翻譯先生恐怕幫不了多少忙吧,或許增加翻譯,就會增加困難。後來,到麥哲倫(Ferdinand Magellan,1480-1521)環繞地球航行,仍然是帶有宗教任務,至少也該說有宗教色彩。到了菲律賓等海島,先在海灘插下國旗,再叫隨行的神甫宣讀一篇講章,大意是要土人悔改歸正,這算是盡了傳福音的責任;不過,土人懂不懂是他們自己的事。這真叫古怪:如果你覺得這有些怪,那是因為其古:那是遠承舊約聖經中神的吩咐,以色列人進迦南時的古例(參申二○:10-15)。當然,可以想像得到,只怪土人教育程度低,不明白拉丁文聖經,還在那裏好奇的觀看他們怪異舉動,卻全然無法了解其中意義。這也不要緊。但宣講如儀過後,就算是任務完成,如果情勢需要,麥哲倫會下令,對那些“不悔改”的土人開槍射殺,而不再有內咎。只求聊備一格的報銷主義,不講求傳通效果的文字宣道,仿佛也是如此。
為了叫領受的人能明白,必須有效的翻譯。
今天,我們要作文宣聖工,必須被主的愛激勵,深信所作的是關乎人生命的永恆事工,正像以斯帖和末底改,以及所有猶大人面對的生死存亡關頭。將來進到天堂的時候,必能得到主耶穌的稱讚:這良善有忠心的僕人,這許多人蒙恩得救,是你辛勤工作的果子。
這將出乎你的意外,以為是“非分之譽”:主啊,你是從不會錯誤的;但是我絕不認識這些人,更哪裏談得到領他們得救呢?
主將揭開這永恆的秘密:你忠心於文字宣道的事奉,雖然是隱藏的工作,但所差出去的無聲宣教士,日夜不停的忠誠工作,能轉戰各地,領人歸信,這麼多你所不認識的人,能我這裏來,都是你所結的果子。你所作的是隱藏的,我要明顯的賞賜你。現在,跟我同得榮耀!
那時,你才完全瞭解,你所擺上的,是蒙主喜悅的馨香之祭,絕不是徒然的。
讓我們向主祈求,靠主的權威,盡一切力量,使文字宣道聖工,能有效的達到每一個人。要作得完美,要使人了解,起信稱義,得著永生。
結語
有人說,是漢將軍發現了苜蓿,飼養成肥壯的戰馬,改變了國家的疆域。
有人說,是凱撒凝神沉思,然後揮軍前進,決定了世界的歷史。
這些因素,似乎只是偶然的,而且是純出於人的決定。但事實絕不是那樣。
愛因斯坦(Albert Einstein, 1879-1955)說過:“神不玩骰子。”但我們不妨說,神支配骰子的轉動和停止:宇宙間的一切,都是神所計畫命定的。一個民族的命運,人可以孤注一擲來決定,實在是夠慘的事;但那是神的子民,神有祂周全的計畫,誰都不能破壞。
哈曼相信擲骰子旋轉,可以解決神選民的命運。這個歷史上的超級大賭徒,下了七千五百萬銀子的巨注,要贏取所有猶太人的生命。結果,輸掉了自己和全家的生命。
亞哈隨魯王的賭注更大,他以全國的一半,要博取王后的秘密,贏取她的歡心。
以斯帖無意參與賭博,她只是不得已擺上自己,為了拯救本族本家的生命。她別無選擇,只有仰望神。站在神一邊,總不會失敗。
神是全知全能的,祂只是周密的計畫,依時按步的成就。
有人問美國名史學家貝爾德(Charles Austin Beard, 1874- 1948),能不能寫一本通俗淺顯的書,以簡要的指出歷史的意義,使平常人可以了悟?他回答說:可以立即繳卷,只要四句話就可以了。
- 一. 要毀滅一個人,便先叫他瘋狂;
- 二. 神的磨子轉得很慢,卻磨得很細;
- 三. 蜜蜂盜採花粉,卻使花得以繁殖;
- 四. 夜越黑的時候,才越見星光明亮。
從以斯帖記裏面的結構,我們可以看見,神在計畫掌管歷史;精微的細節,往往成為大局的轉機。在似乎是最黑暗的深谷,會奇峰突出,展現光明。想想看,除了神以外,誰能有這樣的大手筆?只有超越時間而掌管歷史的主,永遠的神,只有我們死而復活的主耶穌,祂可以說:“我是阿拉法,我是俄梅戛”(啟二二:13),顯明祂是真正的作者。
有了這樣的認識,會使我們堅持信心的禱告,交託我們所有的重擔,增加安全感,減除焦慮心。聖經說:“神若幫助我們,誰能敵擋我們呢?神既不愛惜自己的兒子,為我們捨了,豈不也把萬物和祂一同白白的賜給我們嗎?”(羅八:31,32)
以斯帖記給信心的定義,是“安全的冒險”。只要善把握現今的機會,將來有神掌管。信徒不是不計任何代價求作得勝者,而是靠著愛我們的主,得勝有餘。
這樣,不論遇到甚麼事,都應該堅守原則,堅持信仰,絕不要想到妥協,絕不能逃避自己應盡的責任。英國著名的政治思家家柏克(Edmund Burke, 1729-1797)說得好:
“只要好人袖手旁觀,惡人就可得勝。”
在真理的戰爭中,信徒不能想置身事外。這是以斯帖記給我們的實際教訓。
願一切榮耀歸於神。阿們。
寫於1998年
2003年修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