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證與著述

　　一些日子以前，看到一葉殘書，引述愛默生（Ralph Waldo Emerson, 1803-1882）的話；接著又說到 “美國的一位智者 The Sage of Concord”如何如何說。顯然那是篇翻譯作品。文中提到的無名“智者”，不是別人，正是愛默生自己。愛默生從一八三四年起定居在Concord，原作者為了避免重複提到他的名字，就稱他為“The Sage of Concord”；使我們的譯者墜入了坑中。其實，只要稍為著意查證，看看他的生平，這種 “諸葛，孔明二位先生”的毛病就可以省了。
　　因為愛默生在美國文學哲學上的地位太重要了，在處理他的作品時，應該涉獵 “New England Transcendentalist Club”，及楚婁（Henry David Thoreau），艾勒考（Bronson Alcott）等。也許可以考證克萊爾（Thomas Carlyle）及柯立芝（Samuel Taylor Coleridge）在愛默生思想旅程上的印痕，甚至尼采（Friedrich Nietzsche）也聲稱他受愛默生的影響。
　　當然，世界上的知識浩瀚，永遠無法盡知；但在從事著述以前，作一些系統的基本考證工夫，可以免除淺顯的錯誤。
　　瑞典作家拉哲維斯（Par Largekvist）一九五一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，在他的小說巴拉巴（Barabba）中，居然會在逾越節次日的黎明，看到 “一鉤殘月”！如果稍為經心查考，就不會發生這麼明顯的笑話。
　　當然在讀經解經時，我們該留意年份和日期。先知哈該的書，就是注意有關節期的。說到這裏，我希奇很多人不知道少年人猶推古跌下三樓的意外事件，是發生在上弦月已下沉的夜晚（參徒二○：1-12文見拙著直言集）。還有一次，我指出耶和華應許亞伯蘭，他的子孫要像天上的眾星那麼多，不能數算，並叫他出去觀看，原是在大白晝。一個多年傳道人，竟信不下去（參創一五：）。但聖經記得很清楚，只要稍加查考就可得知，並不是隱祕的事。
　　林肯（Abraham Lincoln）在作律師時，為他故友的兒于威廉安斯壯（William “Duff” Amstrong）辯護。主要證明是一本曆書。他指出，肇事時夜間十一點，弦月西墜，而控方證人竟宣稱是皓月當空！顯然是向壁虛構。結果獲得勝訴，免除死刑。用一本舊曆書考查時間，也是生死攸關啊！

　　路加的態度

　　路加福音，像聖經中別卷書信一樣，是出於聖靈的感動默示寫成的。但我們看看他寫作的態度：

有好些人提筆作書，述說在我們中間所成就的事，是照傳道的人，從起初親眼看見，又傳給我們的；這些事我既從頭都詳細考察了；就定意要按著次序寫給你，使你知道所學之道都是確實的。（路一：1-2）

　　路加審慎的進行寫作，是每個文宣士所應效法的榜樣。他先有了原始資料；然後“從頭都詳細考察”，這可能包括訪問某些親歷的見證人，核對各人敘述的年代，人物，地點，事實發生的經過等；然後經過審慎整理，按著次序寫出來。這樣，因為所記錄的詳確真實，才能使讀的人相信所學的可靠，絕不是因有聖靈感動就率爾操觚。
　　不幸的，有人自稱是蒙了“啟示”，所寫出來的東西，卻是錯訛滿篇，不堪卒讀。如果我們相信他的宣告是真的，那“啟示”的確實性就值得懷疑，其高度也有問題了。有人自稱，他寫作時是經過“倒空”過程的；可憐他本來就是空的，不“倒”也罷，“倒”起來也不費多少事；胸無點墨，何需再“倒”？倒弔三天，也滴不出墨水來！正如有人批評自謙“荒落”的不文之人，是田無一草不可以言荒，井無一石，不足以言落。應該是先充實，充滿，才可流出活水江河。
　　路加的材料既是充實的，處理手法是嚴謹的，文體是典雅的。這樣，使讀的人可以放心，不是欺世盜名之人的虛假信息；也不是椎魯不文之人，自己被甚麼“靈”欺騙了，也轉嫁欺人。
　　這值得我們諄諄再言，要作文字宣道工作，必須確認這是聖工，不可馬虎將事；必須把最好的呈獻在祭壇上。凡低於最好的劣貨，必不蒙主悅納；雖可譁眾動人於一時，必將被淘汰。如果教會出品那種俗作劣貨，將留下蒙羞的記號。但路加在聖靈感動下的工作，為教會作了光榮的見證，成為千百年後繼續的賜福，真是有無比的價值啊！

　　福音的端緒

　　路加所考證的結果，是他所記的福音書中，有首三章關於福音端緒的記載。路加在寫作的時候，必是訪問過親經這些事的人。如果他在主降生後六十年前後寫作，施洗約翰的父母撒迦利亞和以利沙伯大概都已離世（參路一：7）；老西面必然早已被主“釋放安然去世”（參路二：25-33）；女先知亞拿自然更不在了（參路二：36-38）；但他很有可能在耶路撒冷約翰的家裏，見到主耶穌的母親馬利亞（參約一九：26-27），幾乎沒有疑問的，他見過主耶穌肉身的弟兄們，從而詳細知道事情的始末。這包括施洗約翰的誕生及使命；馬利亞得天使宣告懷孕生子的信息，和她那被許多人歌唱的“尊主頌”；撒迦利亞受感的豫言詩；主降生並牧人得信尋訪的經過等。
　　路加又記載，“馬利亞卻把這一切的事存在心裏，反復思想。”（路二：19，51）西面對馬利亞所說的話（路二：25-35）；主耶穌早年的事蹟（路二：40-52）等。這些都極可能是從馬利亞得到的第一手史料，對於教會和聖徒信仰根基的確立，自有極大的貢獻。
　　聖經記載，第一個亞當受造的時候，就是一個長成的人，並沒有經過孕育乳養等過程。但聖子降生成為人子，卻全然像一個普通的孩子。
　　佛教的通俗傳說，釋迦牟尼生下之後，前走幾步，後退幾步，開口說：“天下地上，唯我獨尊。”一個僧伽說，如果給我看見，一棒打死，給狗子吃。這證明以怪異為尚的渲染，並不見得高明。
　　羅馬教對基督的事蹟，也曾製造出許多“敬虔的謊言”，徒貽笑柄。例如：阿拉伯的“聖嬰的福音”說是主耶穌降生後，約瑟得天使指示，與馬利亞攜祂逃往埃及；途中遇到強盜，要劫奪他們。其中一個動了憐憫心，願放過他們，但另一同夥拒絕。結果那個善良的強盜，只好出錢賄買那個惡強盜同意離去。嬰孩耶穌忽然開口說話：“母親！三十年後，猶太人要在耶路撒冷釘我在十字架上，這兩個強盜要分別被釘在我的左右兩邊，以後那個好強盜要同我在樂園裏。”連郎斐羅（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, 1807-1882）的Golden Legend也採用這個傳奇。故事雖然動人，但既無根據，又失之庸俗。
　　也許人好渲染怪異的毛病，由來已久。在莎士比亞的史劇亨利四世上集，一班不滿的軍閥興兵造反，其中有個格倫杜（Owen Glendower）在舉事之先，已蓄意自己繼位作王，宣揚他是“真命天子”，說他在誕生之時就非同凡常，山岳震動，又說他有“金口玉牙”，可以役使鬼魔之工。少年氣盛的“霹靂火”潑奚（Henry Percy，“Hotspur”）冷冷的說：“我可以羞退鬼魔－－說誠實話使鬼魔蒙羞！”（Henry IV, PartI, III, i）所以渲染怪異算不得高明的手法。
　　顯然的，路加對資料的剪裁，十分注意。對於耶穌早年的事蹟，他選取有代表性的記錄下來，是與主的聖範與救恩有關的。這種經濟的筆法，對於我們記述見證，是個好的榜樣；他筆下寫的是正常的耶穌。

　　記述的方法

　　路加福音沒有把主耶穌描寫成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“幻影”。祂不是“化身”，是實實在在的道成肉身，是完完全全的人子。“孩子漸漸長大，強健起來，充滿智慧；又有上帝的恩在祂身上。”“耶穌的智慧和身量，並上帝和人喜愛祂的心，都一齊增長。”（路二：40, 52）這表明主耶穌有一個正常健全的童年生活。雖然用不著詳述祂與年齡相仿的孩子們如何交往，如何觀察約瑟的木匠技藝，各樣工具的配合使用，發揮不同的功能等，但我們也用不著附會誇張，說祂生而穎異的超奇表現，過於聖經所記。這隱晦的歲月，正表現祂的偉大，祂深沉的使命感。未顯明在世人面前之時，祂像一個普通的村民。
　　 “每年到逾越節，祂父母就上耶路撒冷去。當祂十二歲的時候，他們按著節期的規矩上去。”（路二：41-42）這是正常敬虔的宗教生活，也是正常的家庭生活。“祂就同他們下去，回到拿撒勒，並且順從他們。”（路二：51）這也看出祂完美的倫理生活。祂可以指責假冒為善的人，藉著遺傳廢了孝敬父母的誡命（參太一五：3-6），而沒有人可以反口指出他自己的紀錄有問題。
　　但與眾不同的，是祂靈裏的自覺。祂的心是在天上：“豈不知我應當以我父的事為念嗎？”（路二：49-50）顯明祂的靈智，超過他們的理解範圍，“他們不明白”。思想是成熟生命的標誌。禍不是為了自己而生活的。
　　 “過了三天，就遇見祂在殿裏，坐在教師中間，一面聽，一面問。凡聽見的，都希奇祂的聰明，和祂的應對。”（路二： 46-47）這證明主耶穌的深思好學，和語文的程度。以無知和反知識為“屬靈”的人，在主耶穌身上找不到證據；他們該去找另一位“主”。
　　在公開工作之前，主耶穌在施洗約翰手下受洗。受洗的年分和有關的史事，都有紀錄。“眾百姓都受了洗，耶穌也受了洗”，表明主耶穌的謙卑，像眾人一樣，只是祂沒有罪，是為了盡諸般的義。“正禱告的時候，天就開了”，這是記載耶穌最早的禱告生活。“聖靈降臨在祂身上，形狀彷彿鴿子；又有聲音從天上來說：‘你是我的愛子，我喜悅你’。”（路三： 21-22）這說明聖靈降下是在禱告的時候；不單是為了要向約翰認證基督（參約一：33-34），也是為了向耶穌堅定宣告。
　　在曠野受魔鬼試探的記載中，我們看見第二亞當極惡劣的環境裏，周圍是死亡曠野，裏面有飢餓，但祂得勝了。而第一亞當在周圍都是生命，豐富優裕的伊甸樂園裏，卻失敗了。環境不是可以抱怨藉口，其分別在於心靈。主耶穌在應付魔鬼試探的過程中，顯示熟知認識神的話，相信神的話，善用神的話。
　　接著，我們看到祂在會堂裏第一次教訓人，宣告祂彌賽亞的使命信息。“在安息日，照祂平常的規矩，進了會堂”，是祂敬虔生活規律的說明。祂“站起來要念聖經。有人把先知以賽亞的書交給祂；祂就打開，找到一處寫著說：

　“主的靈在我身上，因為
　　他用膏膏我，叫我傳福音給貧窮的人；
　　差遣我報告被擄的得釋放，
　　瞎眼的得看見，
　　叫那受壓制的得自由，
　　報告上帝悅納人的禧年’。…

耶穌對他們說：‘今天這經應驗在你們耳中了’。”（路四： 16-21）“站起來”讀經，“找到一處”，都是說明主耶穌對神的話的態度。主耶穌曾行許多神蹟，但不包括“偶然”碰到一處合宜聖經的神蹟；祂要找，證明祂勤讀熟記。作文宣士的，該謹記主的榜樣。英國的幼王愛德華六世（Edward VI, 1537-1553）雖只活了短短十六年，是十分敬虔的王。他去敬拜神，在讀經詩肅立，聽講道時自己作筆記，並且儘量在週中遵行所學的教訓。我們豈不更該如此？

　　成就先知所寫的

　　“人子來，為要尋找拯救失喪的人。”（路一九：10）神子主耶穌降世的目的，就是要成為人子，藉著死拯救在魔鬼死權下戰慄的人類，成就救恩。因此，祂是為了死在十字架上而生的。 在路加福音中，主耶穌勇敢的面“向耶路撒冷去”這件事，一再的重複記錄，成為一個主調。（參路九：51　一三：22　一七：11）這清楚的顯明祂的使命：

看哪！我們上耶路撒冷去，先知所寫的一切事，都要成就在人子身上；他將要被交給外邦人，他們要戲弄祂，凌辱祂，吐唾沫在祂臉上；並要鞭打社，殺害祂；第三日他要復活。（路一八：31）

主耶穌先說明，“先知所寫的一切事”，要照豫言的字句準確應驗，可見祂對神用文字所表示的話的注意，也是要我們注意。這是非常奇妙的事。
　　如果有幾十個人，在不同的時代，不同的地方，隨便丟一些字條；在許多年之後，有人偶然發現收集起來，竟成為某個後代的人的傳記！這或然性幾等於零。但主耶穌如何為世人的罪代死的事，卻就是這樣記錄在先知的書上。這是何等難以置信的可信事實！因此，那為新約教會立定信仰根基的文宣士保羅寫道：“耶穌基督降世，為要拯救罪人。”（提前一：15）以一個對舊約聖經極為熟悉的人，寫出這樣的結論，自然不是輕易的。而對於文學有修養的路加，在“從頭詳細考察”先知所寫的豫言文學之後，信仰益加堅定，也寫出來堅定別人的信仰。
　　信徒信心不堅定，靈命不進步的原因，在於不熟讀聖經，不重視文宣聖工。

　　能明白聖經

　　路加福音記載了耶穌在世末後階段的事。路加特別考察革流巴等二人，在以馬忡斯的路上遇見耶穌，並如何認出那位陌生的“解經家”，是復活的主。
　　“耶穌拿起餅來，祝謝了，擘開，遞給他們。他們的眼睛明亮了，這才認出祂來。”（路二四：30-31）主耶穌的動作，一定有祂的習慣與姿態；在祝謝擘餅分餅的時候，他們也可以看見祂手上的釘痕；這使他們認識到主復活的現實，祂有降世為人子的記痕。到向聚集的使徒等人在主日晚間顯現的時候，主耶穌為了怯除他們的懷疑，自動的“把手和腳給他們看”表現祂可以吃食物（參路二四：36-43）。這都證實主耶穌是活生生的復活的主。這也豫示聖徒在復活後進入永世的情形；既不是甚麼“精神不死”的讕言，也遠超越“靈魂不滅”的境界。
　　看看認知主復活的人，情感的激動，和實際的行動：他們 “心裏火熱”，他們“立時起身，回耶路撒冷去”，他們“喜得不敢相信，並且希奇”（參路二四：32-33，41）。這是他們見證主復活的真實反應。
　　但主耶穌基督在世最後的事蹟，路加“詳細考察”，“定意寫出來”的，是有關文字工作的。主耶穌從復活到升天，專注在開查經會。
　　在以馬忤斯的路上，祂遇見那兩個可憐的基督徒。他們是好人，他們愛國，盼望以色列復興，但是他們沒有喜樂，沒有盼望，臉上帶著愁容，心裏背著重擔。如何解決？如何使他們復興呢？

耶穌對他們說：“無知的人哪！先知所說的一切話，你們的心，信得太遲鈍了。基督這樣受害， 又進入他的榮耀，豈不是應當的嗎？”於是從摩西和眾先知起，凡經上所指著自己的話，都給他們講解明白了。（參路二四：13-35）

　　結果他們“心裏火熱”，腳下有了彈力，不怕天黑路險，再走二小時，立時起身，回到耶路撒冷，傳播主復活的佳音。
　　對於憂懼失望關起門來聚會的門徒們，復活的主耶穌也是用同樣的療治過程。

耶穌對他們說：“這就是我從前與你們同在之時，所告訴你們的話說：‘摩西的律法，先知的書，和詩篇上所記的，凡指著我的話，都必須應驗’。”於是耶穌開他們的心竅，使他們能明白聖經。（參路二四：44-49）

　　教會冷落，信心遲鈍，失去異象，都不足使我們憂愁失望。只要有聖經在，讀聖經，回到聖經，聖靈引導人明白聖經，進入真理，復興就臨到了。
　　注重文字聖工，使教會興旺，保持復興。最重要的是聖經和聖靈，路加的考證著述，使我們知道聖經的重要。
　　這是文字聖工的效果，也是文字聖工的中心，更是文字聖工的標準。